眨眼到了第三日,浔阳郡王携郡王妃夫妇抵达凤阳的传闻已经如风一般传遍了整座城垣,原本因了西狄渐渐逼近而不稳的民心,就如同久旱之地逢了甘霖一般,刹时间就安定了下来。
那可是浔阳郡王啊……
啥?不知道郡王?
那曾在云州大败了西狄的陆将军总知道的吧!
就是这位陆将军,战功彪炳,被天子亲封了郡王,如今战事吃紧,郡王果然便就来了。
不仅仅郡王来了,还带了他的郡王妃,那可是郡王妃啊,金尊玉贵的人儿,就住在咱们凤阳城里,郡王都能安心让妻子住在咱这,从今往后哪里还用提心吊胆的害怕狄人打过来?
必然是安全无虞的了!
随着这样的传闻越来越广,唐卿卿一行赁住的这座宅邸便如同陆归云曾经设想过的那般,开始有许多百姓聚集,一开始还只是面带兴奋的指指点点,向还没听说过此事的其他人讲述其中居住的是什么人,后来也不知是哪一个最先挑的头,竟陆续有人捧着自家鸡窝里拣出来的鸡蛋、蒸的糖糕、摘的枣子核桃,等等这些东西,一股脑的拿来堆在了院子的门外。
这些百姓也并不叩门,只悄悄将东西放下就跑,有了第一个做榜样,其他人顿时有样学样,虽然每个人带来的东西都不多,无非是你放两只鸡蛋、我放一捧红枣,但却架不住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院子里的护卫们虽然有所察觉,但到底不是敌人,而且又并没有骚扰宅邸,便就由他们去了。结果等到第二天一早清池一开院门,堆积如同小山包似得东西哗啦散了一地,将他吓了一大跳。
四下张望,一侧巷口处有人探头探脑的正在张望,清池刚喊了一声‘喂’单字的尾音还没落,那人影已是飞快的将头一缩,就此消失不见,清池傻了眼,追吧,门口一地的乱七八糟堵着,何况还不一定追的上,不追吧,这些东西怎么办?
刚用过早膳准备出门的陆归云见状倒是有些失笑,只是他如今却也没时间处理这样琐碎的事情,只说了句交由郡王妃处理,便从清池好容易将大门口收拾出了一条狭道的空隙中出门上马而去。
唐卿卿素来有些贪眠,等她知道此事亲自出来一看,不由也是愣住。
地上林林总总的散落着一地的东西,纵然清池已经尽力收拾,但那些枣子鸡蛋等物又不好堆叠,也只能散放着。
边角都脱了线的棉布帕子里包了两个鸡蛋,皱巴巴的牛皮纸里包了一包红枣,一抱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柴禾,几个红通通的野果子,一束用线扎好的不知名的野花,小口袋里装了半袋的大米,码得整整齐齐的十几颗核桃……甚至还有一个粗瓷的大碗中放了两只烙得金黄的饼子——手摸上去还是温的,显然刚出锅不久。
最为贵重的物件,是一只被绑了爪子的老母鸡。
唐卿卿一样样看过去,眼中渐渐浮现出柔软的笑意。
“郡王妃,这些东西怎么办?”清池不知所措的扎着两手。
唐卿卿也有些犹豫——凤阳地处西北,靠近边关,本就不算是富庶的地方,百姓们的一片心意她可以理解,但收他们的东西却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正在苦思,眼角余光望到的巷子里有什么一动,连忙望去,竟然是几个小孩子,探头探脑的向着此处张望,其中有个小姑娘,扎着两只羊角辫,手中捧着什么,但此时门口有人,她便不敢过来,只有些怯怯的站在原地,唐卿卿心中一动,连忙冲她招手。
“小妹妹,来。”
见门内那仙女儿似得姐姐冲自己招手,那小女孩陡然吃了一惊,忍不住退了一步,却又不舍得真的走掉,迟疑了一瞬,又有身后小伙伴们怂恿,到底还是有些扭捏的走了过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扭捏了片刻,嗫嚅着说道:“我……我叫小丫。”说着,将手一举,“大姐姐,给你。”
摊开的小手中,捧着一只鸡蛋。
“我娘刚煮好的,还热着。”
唐卿卿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羊角辫:“小丫自己吃好不好?”
“我娘……我娘说,说这是给大姐姐的。”小女孩红着脸:“我家鸡一天只下一个蛋,等它明天下了蛋,再拿来给陆将军。”
唐卿卿想了想,转头瞥了一眼香柏,香柏顿时心领神会,飞快的跑回内院,不多时便捧了一盘子糖果回来,唐卿卿抓了一把松子糖,从小丫头手中拿了那只还热着的煮蛋,然后将糖放进了空出来的掌心中。
“姐姐跟你换。”
说着,又抬手招呼在不远处张望的几个孩童:“快来,分糖哦。”
大约在百姓孩子们的心中,糖果是异常珍贵的事物,所以原本还扭捏犹豫的孩子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唐卿卿每个人都给他们抓了满满一把的各色糖果,直到每个孩子都分到了,唐卿卿这才柔声道:“吃了姐姐的糖,帮姐姐个忙好不好?”
孩童们鸡啄米似得点头。
“回家之后跟大人们说,姐姐这里什么都不缺,不需要再送东西。”唐卿卿摸摸小丫有些黄瘦的小脸:“姐姐和陆将军在这里住着,衣食住行都不缺,若是天天这样送,我们没办法,便只好搬走了。”
此话入耳,顿时好几个孩子都急了起来,眼巴巴的望着。
唐卿卿一指门口的那堆东西:“这些是大家的心意,我便收下,但是今后不要再送了,姐姐如果缺什么,自然会去街上买,下次再送,我便不会收了。小丫,这些话不光要告诉自家人,还要告诉其他人,越多人知道越好,行不行呢?”
小丫头和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在唐卿卿期盼的眼神下,到底还是点了头。
唐卿卿顿时高兴起来:“那姐姐先谢谢你们,明天你们再来,姐姐请你们吃点心。”
等送走了这群欢欣雀跃的孩童,才回到内院还没坐稳,清池又跑了进来:“郡王妃,有人送来了请柬。”
“请柬?”唐卿卿诧异,伸手道:“拿来我看。”
烫金的请柬上,果然是都护夫人秦氏和凤阳府尹夫人王氏的联名,说是略备小宴,以聆郡王妃教诲,洋洋洒洒,言辞恳切,唐卿卿想了片刻,只将请柬仔细收了,等到晚间陆归云回来,这才拿出来问他。
“不必理会她们。”陆归云今日归来依旧很晚,一边狼吞虎咽的用饭,一边抽空说道:“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将官场上那般媚上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我是来打仗的,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和他们闲扯?只管回了不去就是了。”
一句说完,又想起什么:“不过宝儿若是无聊的话,去也无妨,权做散心也没什么。”
——无聊?
唐卿卿这两日都在忙着将清池买回来的牛皮擦洗裁剪,一点点往那副铠甲上缝,这种事物与普通的女红不同,牛皮本就厚韧非常,普通的针线根本穿不透,是又让清池跑了一趟,去买了锥子榔头等物,这才能给那牛皮凿出孔洞,又专门询问了老匠人,得知若要牢固,还得一面涂胶,又买了碎皮的边角料回来熬胶,林林总总,繁琐不堪,唐卿卿带着两个丫鬟,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堪堪刚做了一半,她哪里有闲情去无聊?
既然如此,唐卿卿便让清池跑了一趟,将请柬退了回去,只说是郡王妃初至宝地,尚未整理妥当,只待日后得了空闲,再来登门拜访。
原本憋着一腔子热血想要好好宴请一下这位郡王妃,好给自家老爷刷一刷好感度的都护夫人秦氏和府尹的夫人王氏面面相觑,最终两人一咬牙,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于是到了第二日,两家夫人各自梳妆打扮,带齐了自家老爷亲自过目的厚礼,郑重其事的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