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晴白着脸被采春搀扶着下了马车,站定的同时,不禁有些头晕目眩,靠在采春身上才勉强站稳。
抬眼望去,隔着几辆马车的前面,陆子墨颀长的身形刚刚举步迈入了驿馆,唐雪晴轻出口气,重又低了头。
“娘娘。”
“没事。”唐雪晴轻声道。
曾经的唐雪晴,对于这一趟跟随陆子墨的出巡还是颇为期待的,就如同太后对她耳提面命的那般——太子携太子妃赈灾巡视,这意味着太子对她这个太子妃的认可,更意味着太子亲自将她领到台前,向着满朝文武,向着天下万民,昭告她的身份!
所以唐雪晴即便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这般长途跋涉,也依然不肯叫苦。每到一处,陆子墨核查账簿,点算官仓,她则端出太子妃的架子来,接见当地官员的家眷。
有太子妃这样的身份加成,地方官员的妻女在她面前无不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几次下来,倒也让她生出了几分自得来。
可就在她渐渐得心应手、甚至开始有些享受这样恭维话塞了满耳的状态的时候,陆子墨却陡然之间加快了行程!
唐雪晴并不清楚赈灾巡查原本的既定路线是怎样的,陆子墨有无按照路线行进她也不知情,但骤然的提速和缩减每到一处的逗留时间,却让这个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的人尝到了苦头。
然而即便是她当着陆子墨的面表现出了虚弱不适,陆子墨也依然视如不见,不仅没有放慢行程,反而还将速度一再提升。
终于,在抵达上一处州县的时候,唐雪晴撑不住躺倒了。
虽是病中,身体不适,但唐雪晴却隐隐有着几分期待。
这一路上虽然也曾有不长眼的地方官试图通过给太子献美人这样的手段来讨好一二,但陆子墨却依旧不假辞色。那个姓陈的贱人留在宫中没有跟来,太子身边唯有她这个太子妃。
如今她这一病,他……总该要怜惜自己几分才是……
谁知陆子墨只招来当地医者给她诊治,随后听闻太子妃娘娘只不过是水土不服加上旅途劳累,并无大的症候之后,竟就又一次将她塞进马车后启了程。
那个时候,唐雪晴整颗心都冷了下去。
虽然车内铺了厚厚的褥垫供她歇息,又有小炭炉随时煎药,但……也就仅此而已。
“娘娘……”采春见她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不由担心道。
唐雪晴回了神,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刚想迈步,却猛然之间一怔。
——抬眼望去,那正迈步出了大门笔直向她走来的身影……不是当朝太子又是谁?
唐雪晴还只当是陆子墨是要责备她动作迟缓,连忙开口道:“殿下,臣妾……”
“晴晴。”陆子墨拂开采春,自己亲自扶住了她的手肘,唐雪晴愣住。
“可还撑得住?”
男子掌心的热力透过衣袖熨帖在手肘,唐雪晴陡然之间喉头有些发哽。
“孤身负皇命,行程紧张,委屈你了。”陆子墨温言道:“孤扶你入内歇息。”
入到净室,陆子墨一边吩咐随行侍卫再去请本地的大夫来给太子妃诊脉,一边亲手给她斟了一杯热茶:“孤的太子妃这一路辛苦了。”
唐雪晴有些呐呐的接过。
一盏热茶入腹,精神也恢复了几分,严格来说她也确实不是大病,不过是娇养惯了不适应旅途颠簸,几副汤药下去其实已经无碍,只是心中郁郁加上确实行程太急,这才仍旧是一副萎靡的模样。
陆子墨不动声色的睨着唐雪晴,将她脸上细微的神情尽收眼底:“孤这般赶路也是不得已……”他话音顿了顿,眉头紧皱,似是纠结了片刻,直到唐雪晴抬眼疑惑的望来,这才一咬牙道:“孤……接到了父皇的密旨。”
唐雪晴愣了愣,脱口道:“是何事?”
一句出口后悔已经来不及,连忙起身:“妾身逾越了。”
“不必如此。”陆子墨体贴的扶着她重新落座,温声道:“你我之间又不是君臣,不讲究这些。”
唐雪晴心底微微暖了起来,还没想好该说什么,耳中就听到陆子墨接下去的话语——
“五弟他……可能勾结了狄人。”
“什么?!”唐雪晴顿时惊住:“怎、怎么会?”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孤也很吃惊。”陆子墨低垂着眼帘:“但是五弟去往边关已经三个多月,手中握着二十几万大军的他,至今都未曾与西狄有过一战。”
唐雪晴愣住。
就如同唐卿卿对于行军打仗并不在行一样,唐雪晴一个闺阁女子也同样是个门外汉,对于两军交战之事,最多,也就是曾在戏文里听过几耳朵罢了,如今陆子墨在她面前言之凿凿,她哪里能分辨出对还是不对?只轻而易举的就被陆子墨言辞带动了心思。
唐雪晴心跳快如擂鼓,喃喃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陆子墨眼底讥诮中掺杂着嘲讽一闪而逝,不动声色的说道:“圣上为此已经给孤赐了圣旨,只是……此事却太过棘手了。”
这一回到不必再听人仔细解释,唐雪晴便明白了究竟为何棘手。
——浔阳郡王手中,如今握着二十几万大军!
陡然之间,喉头便有几分发了干,唐雪晴咽咽吐沫:“殿下可有对策?”
陆子墨叹了口气:“如今五弟在边关掌军,孤虽是太子,但此次出行只为巡视灾情,身边护卫虽是好手,却也不可能硬撼其锋,晴晴——”他目视着唐雪晴:“可愿帮孤这个忙?”
唐雪晴脑中乱成一团,隔了许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妾身……妾身该如何……”
……连当朝太子都束手之事,她一个妇人,哪里来的本事‘帮忙’?
陆子墨安抚的握住了她的手:“莫慌,孤与你细说。”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唐雪晴越听心头跳的越是厉害:“不、不成,这样大的事,妾身……妾身……”
陆子墨默然片刻,轻叹一声说道:“晴晴,有件事孤瞒了你。”
唐雪晴乍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只有些木愣愣的看过来。
“前几日你身体不适,孤令医者为你诊治之后,大夫说……”他犹豫了一瞬,柔声道:“你曾被人下过药。”
“什么?”唐雪晴这下是真的愣了。
“时间应在三个多月之前。”
“晴晴,是我的错。”陆子墨脸上恰到好处的带出一份愧疚:“若非那时我想借你之口劝卿卿留在京中的话,便不会……”
唐雪晴脑中轰然一声!
……三个月前?那时……是了,那时的她接二连三的出城往唐卿卿的陪嫁庄子上跑,毕竟路途不短,去了之后总要用茶饭,难道就是那时……
“子墨哥哥!我……我中的是什么药?!”
“是……红花。”
唐雪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红花。
作为一个女子,怎么会不知道红花?
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平坦的小腹,所以……所以就是因此……自己才迟迟没有身孕的吗?
“是我的错,只是当时我还不曾接到父皇的密旨,并不知晓厉害,只觉得武将出战,家眷从来都是留在京城,而五弟素来不驯,担心他执意妄为,这才想让晴晴你去婉转一二,谁知……却竟害了你。”陆子墨低声道:“想来,早在得知西狄进犯……不,早在西狄进犯之前,五弟就已经在暗中筹谋了。西狄王储能够逃京,只怕也脱不开他的手笔,所以,他离京的时候也才会执意要带卿卿同行。”
“子墨哥哥……”唐雪晴泪水流了满脸。
“我问过大夫,只要好生调养几年,应该还是有转圜的可能,晴晴,你也莫要太往心里去。”
“我……我……”唐雪晴哽咽片刻,却陡然爆发式的嚷出一句:“不可能!”
陆子墨似是吃了一惊:“晴晴?”
“唐卿卿那贱人害我至此!我如何能够不往心里去?!”唐雪晴猛地立起身来,目中已是血红一片:“害了我又一走了之,躲去凤阳继续做她的郡王妃?!”
——她是太子妃,且不说是不是真能治得好,即便能治好,她这个正妃要拖上数年都无子,等着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未来?
她的亲姑母,皇后唐淑柔就是前车之鉴!
怒极之下,唐雪晴冷笑一声,脸上神情已如厉鬼:“我绝不放过她!”
“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