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下,温印撩起帘栊,一眼看到“龙泉楼”几个大字。
这样的名字,往好听了说,是江湖气,往难听了说,是痞气。把童年扣在这样的地方,对方是没想讲武德。
正好何叔上前,“东家。”
何叔一看这龙泉楼几个名字,只怕出入的都是江湖人士,龙泉楼周围也聚集了不少人,龙蛇混杂。
这种地方很乱,把人关在这样地方,就算是侥幸跑了,也逃不出来,因为格格不入。
越小的地方越乱,但源和有娄家的茶叶生意,更因为源和这处在娄家几处大买卖的往来路上,同这处有生意往来,可以平安落脚,所以挣钱是小事,求得安稳,往来方便,所以娄家不与别家冲突。
“东家稍等,我先让人去探探。”何叔谨慎。
“不用了,何叔。都知晓我今日来,你让人去探,反倒显得没底气,旁人更会试着拿捏你。梁叔说过,源和城守早前受过娄家恩惠,这些年也一直没少城守的好处,其余几家怎么都要给城守颜面。闹不起来,谁闹,谁日后别想在源和混。”温印淡声说完,下了马车。
何叔会意,同梁管事,顺子,福旺一道跟上。
……
肖媛则先去了苑中准备。
温印本来也没想在源和久留,等把童年捞出来,就让何叔找人将童年送回去,她还要继续往沧州去。
眼下是正月,去沧州还要些时候,等从沧州回来,又差不多该三月了。
肖媛清楚,只要是生意上的事,东家忙起来没完。
很快,肖媛已经让人备好了送童年回定州的马车,源和虽然乱了些,但好在有娄家的生意在,有生意在便等于有安稳的落脚地在,不用在昨日在郎城一样,深夜投诉。
肖媛想起今日在客栈门口见到的那道背影。
东家还是在意的。
尤其是腊月年关这样的时候……
“肖管事!”屋外有人唤她。
肖媛撩起帘栊,见是娄府的小厮,怀中抱着东家的那只猫,肖媛想起早前东家说路上无聊,要让人把下下带来,她以为东家是说笑的,没想到真让府中的人送了下下来。
没有熟悉的人在,下下是放在篓子里的,东家没回来,肖媛也不敢开,怕它跑了,最后放到东家屋中,等东家回来再看也不迟。
这一趟,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
龙泉楼内,温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都知晓娄长空年轻,但有魄力,娄家这几年生意风生水起,不仅国中,同苍月,南顺,甚至燕韩的生意都有。
长风国中的商人,尤其是南边的商人很少有不议论娄长空本人的。
但娄长空很少来源和,这次听说因为童家的少东家来的,源和的几家商人都来了。
童家的少东家初出茅庐,心急,不怎么有脑子,旁人的既得利益也往里面跳,原本张许可说给童家些教训,寻个理由见人扣下,让童家拿笔天价的赎金,吃一堑长一智,日后童家就长记性了。
但没想到娄长空会因为童家的事情来源和。
娄长空是娄家的东家,虽然也年轻,但同童家这个不谙世事的败家子不同。听闻马车刚源和,就来了此处,上楼前都没让人查探,直接就来了。而娄长空往位置上一坐,一句话不说,光是端茶开始喝的模样就让人心中没底。
等把童年带上来的时候,童年看着温印就要哭了,“温……”
温印看了他一眼。
童年改口,直接哭了出来,“娄长空,呜呜呜!”
童年哭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之前一直以为温印死了,他伤心了好久。后来听说娄长空回苍月了,他知晓是温印,但中途一直没见过,因为温印到处跑,他也在忙童家的事。
眼下见到温印,又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童年再忍不住哇得一声哭出来。
厅中诸家都头疼。
是真头疼,这哪像做生意的。
温印轻描淡写,“把眼泪擦了。”
童年瞬间倒吸一口鼻涕,不哭了。
旁人:“……”
何叔上前,递了手帕给童年,童年接过,开始擤鼻涕。
旁人纷纷侧目。
一侧,卢家的人开口,“娄老板,童家少东家在这处人生地不熟的,得罪了些江湖人士,原本打开门生意,这些规矩大家懂,娄老板肯定也清楚,一处地方有一处地方的规矩,坏了规矩,这日后的事儿就不好办……”
卢家开口的时候,张许可一直看向温印。
温印认真听着,没出声,脸上也没旁的反应,更耐心。
童年原本好容易止着哭声了,听到卢家的人开口,顿时恼意上来,但看温印盯着他,童年又咽了回去。
但试图用眼神告诉温印,他们胡说八道。
温印没出声,等卢家说完,问起,“娄老板,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前期我们几家当投的银子都投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最近局势动弹,生意不好做,娄老板也是做生意的人,知晓每一两银子那都是裤腰里省出来的,城守大人也知晓我们几家填了源和多少银子,这都是真金白银,就算我们不在意,跟着我们做事的这些江湖人士,我们也得打点不是?您今日来,是替童家少东家讨公道的,还是来教童家少东家做事的?”
卢家问完,张许可笑了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等着温印开口。
没同娄长空打过交道,就让人先打头阵。
温印笑了笑,沉声道,“童员外是我长辈,谈不上我教童年做事;童年初出茅庐,不懂各处规矩,坏了规矩,我也没什么好替他逃公道的。”
温印说完,众人心中各怀心思。一句是长辈,意思是两家交情匪浅,但谈不上教童年做事,意思是,没认为童年做错事;但话锋一转,又说童年不懂规矩。是给童年一个巴掌,一颗枣,当下都有些分不清娄长空的态度。
温印继续道,“童家老爷子还在病榻,童年这样空手回去,童老爷子听说始末,病情只会加重,这生意童家得做。”
温印说完,周围哗然。
童年自己都愣住。
“娄老板,欺人太甚了吧。”
“这里是源和,不是你们定州!”
“童家早前该不是替娄老板做事,是娄老板想吃这条生意吧。”
温印指尖轻叩桌沿,听他们一人几句,也不打断。
等这几人都说得差不多,温印又看向张许可,“少东家,您的意思呢?”
温印直接问到张许可处,旁人都便不吱声了,这生意张家占大头,其余是城守的,最后才是这几家分,娄长空几日才道却清清楚楚,是有备而来的。
张许可方才一直在听着,眼下忍不住笑了笑,“有意思,娄老板,这生意要怎么做,不如您说说看?做生意嘛,也不是不可以,我是好奇。”
旁人纷纷也面面相觑。
温印看向张许可,他这些话原本就是说给他听的,见他上钩,温印继续,“出门做生意,各有逐利,童家的诉求是拿下源和的生意,让童老爷子高兴高兴,我方才说了;但童家拿下生意,各位利益受损,把受损的利益补给各位就好了,银子拿到了,生意照做,就多童家一个位置,各位看如何?”
众人都以为听错,童年也诧异看温印,“娄……”
温印瞪了他一眼,童年噤声。
温印继续道,“各位,出门做生意,总有遇到难处的时候,相互帮衬一把,多个朋友,少个敌人,不如各位抱个数,这生意,利润有多少,一分不少补给大家,少东家,你觉得呢?”
温印又看向张许可。
张许可笑开,“有意思!娄老板为人处世,张某觉得很有意思。”
温印看他。
张许可伸手,“张家这个数。”
童年倒吸一口凉气,恼道,“你胡说!根本不可能!”
张许可看向他,童年抖了抖,温印没搭理童年,而是朝梁管事道,“记下。”
“是。”梁管事记住。
“卢老板,您呢?”温印又问起,卢家看了看温印,又看了看张许可,见张许可似是对娄长空的提议很感兴趣,卢家也跟着报了个数,然后是柳家,陶家,赵家,都逐一报了个数。
童年咬牙切齿,根本是仗势欺人!
童年眼底通红。
梁管事给温印看了看,温印接过,轻声道,“我还以为多少,就为这点儿银子,扣了童年的少东家这么多日,真不值得。”
厅中都愣住。
温印笑道,“该不是都以为童家落败了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童年早前是没碰过生意上的事,但不代表童家没底气。梁叔。”
梁管事拱手,“东家。”
温印将册子还给他,“就这数,备两份银子,一份给各位老板,另一份给城守,这生意嘛,各位就算是让给童家了?”
众人再度交头接耳。
方才的利润都是往高了报的,眼下银子拿到,生意只是多童家一份而已,没人傻。
更重要的是,城守那处的好处都有了,城守一定会站娄家,这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温印看向张许可,“少东家觉得如何?”
张许可探究看他,“娄老板好魄力啊……”
温印笑了笑,“既然各位老板没意见,那我就再替童家少东家做个主。”
童年也好,旁人也好,都愣住。
温印缓缓敛了笑意,“方才承诺的银子一分不少,但方才的生意,童家不做了,让给各位。”
“啊?”厅中顿时哗然,就连张许可都从探究到愣住。
童年更是,这,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