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昨晚唤过一次水,但那时两人正在难分难舍的时候,原本是要用水的,最后成了在浴桶中抵死缠绵。
再后来,就是临近破晓,他抱她坐在腰间。
眼下让人重新换了水,水中温柔暖意让人慢慢舒缓,温印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她想在浴桶中泡上一整日。
李裕替她清洗,她靠在他怀中懒懒不想动弹,也睡不着。
他动作很轻,也很温柔,但又认真,只是看到她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忽然领会到她问什么恼着说他像狗。
他真狗……
李裕喉间微耸。
一侧,温印靠在他肩上,轻声问道,“你还没同我说起早前的事,你不是在茗山跳崖了吗?”
她听到的时候,万念俱灰。
尤其是听到他身中两箭,最后自嘲大笑几声,跃下身前的万丈深渊时,那种悲壮,好似剜心蚀骨。
很长一段时间,她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都是现象中的李裕走投无路,终身一跃的场景,缓不过来;后来过了很久,她才可以慢慢看早前同李裕一道看过的书,同下下一处,也会回修缮后的老宅,想起他生辰时,等她饮酒的场景……
但她还是怕。
很多时候的噩梦,都是梦到他在茗山坠崖。
她当然耿耿于怀,也要问清楚。
李裕伸手揽上她肩膀,让她靠近些,也缓缓道来,“原本在娄家假死的计划出了篓子,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是同伍家树汇合了,但却遇到鲁一直巡城,离开时候被鲁一直的人发现,没有退路,那时候幸好有宋时遇带着禁军的一支倒戈,拼死开了城门,送我出城,那个时候要是没有宋时遇和安润,我应当已经死在城门口的乱箭当中,可是安润没了……”
已经过了一年,说倒安润的时候,李裕心底还是被重器碾过一般。
温印抱紧他,他下颚抵在她头顶,深吸一口气,平复后才继续,“宋时遇带我逃出定州城后,我们一路往南,途径茗山,天亮慢慢亮起的时候,我见周围都是悬崖峭壁,忽然灵光一炸,想起早前原本是要假死的,眼下计划都被打乱,但这处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后有追兵,如果被逼到走投无论,纵身一跃,死在茗山深渊下,不仅悲壮,而且可信,更关键的是,李坦的亲信在,让他们看在眼里,比在娄家的一场大火里烧成一具看不清面容的尸体要来得更可信些。”
原来如此,温印也反应过来。
难怪了,连她都信了,更何况鲁一直和旁的禁军……
尤其是面朝茗山的纵身一跃,太有画面感。
她都相信李裕被逼得走投无路,更何况旁人?
温印轻叹,继续问,“然后呢?你告诉我,我想听。”
她没同他在一处,但她猜得到当时的惊心动魄,一发千钧,她也想亲口听他说起过去一年的经历,弥补心中的遗憾。
李裕从善如流,温和道来,“后来宋时遇带人引开鲁一直的人,而鲁一直在以为我跳崖之后就着急回定州城找贵平复命,我反而安稳同江之礼和洛铭跃汇合在一处了,等后来宋时遇带人折回,我们就顺利同东山郡王照面,而后去了南洲投奔汪云峰,汪将军。他就是父皇留给我的底牌。南洲驻军的实际驻军数量,远多于记录在册的数量,这是父皇放在南洲的私兵,所以,父皇对汪云峰绝对信任,我手上有父皇的信物,汪将军在替我做事。”
温印也终于知晓这一年来,他去了那里。
只是,温印看他,“原来你在南洲。”
李裕也看她,“南洲怎么了?”
温印在他怀中蹭了蹭,“这一年里,我也去过南洲一次……”
李裕脸色有些不自然,也尽量敛了声音里的妒意,“你同娄长空去的?”
昨日到眼下,他满脑子都是同温印在一处,全然将娄长空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刚才忽然听她说起去了南洲,他忽得吃味。
温印怔忪:“???”
李裕轻声道,“不是吗?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你还扮作他的小厮,还把下下带上一处……”
温印不仅听出了天马行空,匪夷所思,还听出了某人的委屈。
温印整个人都僵在一处。
实在不知道,他要怎么脑补,才能脑补出这么大一出……
看她一幅出乎意料的表情,李裕喉间微微耸了耸,眼色忽然不好下去,不想再多提,于是提了最后一句,“我昨日见过娄长空了。”
温印:“……”
你当然见过她了,温印如实想。
平日里挺聪明的,一说朝中之事头头是道,李坦和李恒也能被他蒙在鼓里,但一到娄长空这里,她都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他还猜不到。
猜不到都不说了,这没有由来的醋,吃得倒是长久,也津津有味。
李裕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完方才那句,原本不想再开口了,但是还是咽不下去,沉声道,“我早前听说你出事了,阿茵,我真的以为……”
他真的以为她死了。
说到这里,温□□中也有疑惑,正好同李裕说起,“我那时候是去引开贵平,想让你和安润安稳离开,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贵平让我走,他同我说,温印今日烧死在这里了,是陆冠安放得火。我当时诧异看他,他告诉我,陆冠安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悄悄走,不要给他找麻烦。我也想过,他是同陆家有仇,又兴许,想买爹一个人情,但他应该告诉爹的,可爹也不知晓此事,他如果想卖娄家一个人情,娄长空不在,他应该告诉外祖母,但外祖母也不知道。所以我也猜不透其中缘由,我本来是想第二出城找你的,但刚出城,就听说你在茗山跳崖了,我难过很久,也去了茗山,后来,就不想用温印这个身份再露面了……”
李裕微讶,“你,你不是……”
温印好奇,“不是什么?”
他是想说,原来,她不是想假死同娄长空一道……
李裕明显眸间带了幼稚的笑意,温声道,“温印,你是因为我?”
他嘴角微微勾起,控制不住一般,有些呆呆傻傻的,但忽然间,心底都似舒畅了,而且是舒畅到了极致,尤其还是在昨晚和今日的亲近之后……
温印眨了眨眼睛看他,“我死,你很开心?”
李裕脸色微变,连忙解释,“不是,温印,我是听到你死,我就一直想,我怎么当时不留下来,走不了就走不了,大不了不这个时候走,等回了京中,密道还在,一样可以再找机会,为什么一定要眼下走。如果我不是当时走,你就还活着,那我还同你在一处,我就不会连你都没了……”
温印看他。
他微微垂眸,轻声道,“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声音里还带了年少时的羞赧。
分明两人都亲近过了,但这种羞赧,在面对她的时候还在。
温印逗他,“我知道。”
李裕诧异,“你怎么知道?”
温印从水中起身,趴在他身上,指尖抚上他脸庞,笑着道,“因为,有只小奶狗昨晚喝多了呀……”
李裕忽然有不好预感,一面在脑海中拼命搜寻,一面问道,“我,我不记得了,怎么了?”
因为温印是趴在他身上的,发梢上的水滴顺着修颈锁骨滑落至若隐若现处,他脸色又红,但凡他眼下还有余力……
温印哪里知道他想什么,继续暧昧道,“有人说,我都长大了,你怎么不要我了?”
李裕:“!!!”
李裕轻咳,“我没有吧……”
“你有。”温印戳破。
李裕恼火,她还真戳穿他,李裕粉饰太平,“喝多了说的话不算。”
温印笑了笑。
李裕脸色挂不住,“别笑,温印。”
“哦。”温印缓缓点头颔首,似是会意,却意味深长道,“不笑,小奶狗害羞了。”
“温印!”他实在挂不住,翻身压下她。
但又怕浴桶边缘会膈到她后颈,他手臂垫在她颈后,她其实是仰首躺在他手臂上,因为离得近,姿势也暧昧,又好似有蛊惑在水中的暖意里流淌。
温印从这个角度看他,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身姿秀颀,又不是清矍瘦弱,而是结实有力,他是真的,从早前的少年气,到眼下的成熟稳重,眸间带着深邃……
慢慢像一个帝王了。
温印没说话了,只是看他,想多看他一会儿。
两人都没说话,四目相视里,都是沉默,最后是李裕沉声开口,“娄长空真有那么好吗?”
温印:“???”
前一瞬,她还在含情脉脉,觉得李裕有帝王气度,也不是早前那个动不动就怄气的小奶狗了;下一刻,帝王气度崩塌,还是以前的醋精小奶狗,一点都没变过。
温□□好容易陷入对他外貌和气度的欣赏,眼前的彩虹泡泡忽然就碎了一地。
李裕见她不说话,心里的醋意更浓,又问道,“我哪里比不上他?”
温印:“……”
越来越离谱,而且离大谱。
温印奈何,“李裕,你是刚才脑子进水,还是被门夹了?”
小奶狗也醋到委屈,“你昨晚同我一处,是因为忽然见我还活着,没反应过来,是不是?”
温印啼笑皆非。
他这么聪明一个人,她怎么想他都应该猜到,她都已经这么明显了……
但李裕分明眼中还嫉妒,又委屈着。
温印窝火,好气好笑,“是,我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我昨晚是忽然见到你,心中激动,小奶狗怎么还活着,然后就稀里糊涂同你在一处了。”
李裕淡声,“温印……”
温印继续道,“现在忽然觉得,昨晚冲动,没想清楚,正好回去想想,我洗好了,我先回去了,你慢慢洗。”
言罢起身,他伸手握住她手腕,“别走,阿茵,是我说错话了。”
“我就是,经常听你提他……”李裕如实道,“你认识他比我早,他是你表兄,你们又一道在外祖母跟前……”
他话音刚落,她吻上他唇间,他的话被打断。
良久,温印送开双唇,“李裕,你就是傻子。”
李裕愣住。
温印重新起身,是想踩着脚凳出浴盆的,但踩上脚凳才发现腿都是软的,险些没站稳。
温□□中唏嘘,这种小奶狗,像早前长身体的时候一样,怎么喂都喂不饱。
温印披上浴巾,脚下踩稳。
***
另一处,从昨晚起,顺子同福旺就在苑外,反复同苑外守着的侍卫解释,昨日,娄家有小厮来这里寻猫,眼下还没回去。
福旺嘴笨,都是顺子在说,福旺在一旁点头。
当时侍卫便入了苑中,问了殿下身边的侍卫彭鼎一声。
彭鼎一句没看见,侍卫也同顺子和福旺说,真没看见。
顺子和福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东家分明是来了这里,镇子中有人看见的。
顺子和福旺解释了很久,好像苑外值守的侍卫才听懂,又同他们说,真没人,但对方说同他们一道在镇子里找人,顺子和福旺也找何叔商量过,福旺远远盯着苑落那处,没有人进出,何叔同顺子一道随着侍卫去镇子中寻人。
但这一晚过去,根本找不到。
顺子和福旺又来了苑外,没错,东家肯定在。
照说对方不应当为难东家,若是为难,早前在鸿山中就不应当出手相救,顺子和福旺猜不到缘由,但没见到东家,就一直在苑外折腾。
晨间一过,已经已经换了一班侍卫,顺子和福旺又大费周折解释了一回,这次都要解释得快口干舌燥了,侍卫总算听懂。
于是侍卫甲问侍卫乙,“你看见了吗?”
侍卫乙说,“我没看见啊。”
顺子恼火,“是昨日黄昏前后,不是二爷当差。”
两人轻叹,“那更不可能放你们进去了。”
福旺还在憨厚解释,“他是来找我的猫的.”
侍卫乙左顾右盼,“哪里有猫?你看见了吗?”
侍卫甲配合摇头,“没有呀。”
福旺脸都绿了。
而这时,正好下下从屋中的窗户处跳下,眼尖的顺子一眼就看到,赶紧伸手,“就是那只,就是那只,在那呐!”
为了证明是娄家的猫,顺子还唤了声,“下下!”
下下看了看他,喵了一声。
侍卫甲:“……”
侍卫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