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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真相(1 / 2)

粥是早前福旺就准备好的。

东家喜欢在安静的时候看账册,有时是夜里,有时是晨间,因为这段时间都很清净,东家可以静心,看得也快。久而久之,福旺和顺子都习惯了夜里和晨间都提前准备吃食,怕东家饿着。

东家不喜欢吃凉的东西,所以大都是备好热着的。

昨日在山间遇到暴雨,只有路上带的肉脯和干粮。福旺晨间很早就熬了粥在火上暖着,眼下热起来很快。肉脯也是现成备好的,放在粥里一道熬一熬,连着热粥的功夫,也将肉脯煮软了。

福旺将粥端上来。

光是闻着肉脯和粥熬一起的香味,丁卯就忍不住流口水了。

是饿极了。

但即便很饿了,还是极有教养,知晓这处是温印的地方,也会朝温印礼貌问道,“我可以喝肉脯粥吗?”

话音刚落,肚子便咕噜一声。

丁卯有些尴尬。

温印佯装不曾听见,只温和应声,“当然可以,但是小心,别烫着了。”

丁卯当即便笑起来,欢欢喜喜在铺好的小桌上开始喝粥。

粥是真有些烫,丁卯吹了吹,还是有些被烫到,但很快就熟悉了舌尖的温度,知晓了吹多久就不烫了,然后狼吞虎咽,又很有修养的喝了两大口……

丁卯听话点头。

是真的饿了。

温印提醒,“小心噎着。”

丁卯轻嗯一声。

看得出,他应当是从小锦衣玉食,很少这样馋过,所以既有饿了的意味在其中,又潜意识里注意形象,尤其在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身上,便格外让人心疼。

温印后来也不提醒了,因为丁卯自己就有数。

只是丁卯虽然很饿,起初时也确实狼吞虎咽了几口,但后来,几口粥下肚,胃里慢慢有了暖意,没那么馋了,便开始吃得很慢了,到最后其实并没有吃太多。

“我不喝了。”丁卯放下勺子,轻声朝温印说起。

“真不喝了?”温印怕他饿。

丁卯点头,认真道,“不喝了,我有些不舒服,喝不了太多。”

温印会意,他还病着,没有那么多食欲,但方才是饿坏了,所以才有起初的狼吞虎咽。

温印没逼他多吃,但也意外,丁卯这么小,但是很懂事。

“那先不喝了,如果一会儿饿了,再寻些糕点吃。”温印温声。

丁卯听话点头。

“那要再些喝水吗?”温印问起。

虽然是粥,但加了肉脯会咸,小孩子应该更觉得咸,这半碗下来会口渴。

丁卯颔首,“要。”

顺子机灵,东家刚开口问起的时候,顺子就去备水了,等东家问完,丁卯应声的时候,顺子已经取了水来。

丁卯乖巧接过水杯,看向顺子,“漱口盅。”

顺子愣住,没明白,温印笑道,“再拿一个空杯子来。”

“哦。”顺子赶紧去做。

温印在娄家的时候是没那么多讲究的,所以顺子和福旺也没饭后送漱口盅的习惯。

但丁卯不同。

丁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漱口。

最后,才又喝了两口,将杯子放了回去,这才算是吃完饭,或是用了点心了。

等顺子离开,丁卯也没那么饿了,才又好奇看向温印,“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这倒是将温印稳住了。

他是李裕的侄子,唤李裕一声三叔,照说,是应当唤她一声三婶的,但这个时候未必合适,李裕兴许也有旁的想法,温印正要开口说晚些的时候,身后脚步声传来。

温印对他的脚步声已经很熟悉了。

但丁卯却愣住,然后眼前忽然一亮,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但又看到眼前的李裕是真的,还在朝他笑!

丁卯一激动,当场眼眶带着鼻尖就忽然红了,“三叔!”

丁卯朝着大殿外的李裕就扑了过去。

李裕一面蹲下,一面将食指放在唇间,做一个嘘声的姿势,一面准备应接扑过来的丁卯。

而丁卯也确实懂事,虽然眼眶中挂着眼泪,鼻尖也是红的,一把扑进李裕怀中,嚎啕大哭,却没有大声唤着三叔。

“三叔……”是嚎啕大哭的间隙,一面抽泣,一面低声开口唤的李裕,不敢大声,就这么小声唤着,声音里还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委屈。

“嗯,没事了。”李裕抱紧他,也伸手抚上他的头,将他整个人怀在怀抱中。

丁卯哭得更厉害,“三叔,呜呜……”

李裕印象中,丁卯从小很少这么嚎啕大哭过,因为懂事,也因为自幼的教养,丁卯爱笑,哭得时候也有分寸。这次,是真的经历了害怕,恐惧,又同李恒分开,还生着病,被彭鼎带人寻到时候,正蜷在一棵树下打抖,同行的人不知去了何处,所以才会如此。

委屈有,难过有,害怕有,更多的,是忽然见到他时候的的暖意……

“三叔!”丁卯也抱紧他。

丁卯还在发烧,抱紧他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烫的,哭声也让人心疼。

李裕鼻尖也跟着红了,揽紧他,尽量平静温和安抚道,“不哭了,你还在生病,烧着,再哭会不舒服了。”

丁卯也知道不舒服,听完李裕说的话,虽然没有当即就停下来,但是也缓缓减少了哭声和频率。

“我要三叔抱抱~”丁卯低声抽泣。

“好。”李裕心中微沉,早前再熟悉不过的一句话,每次说起的时候都嘻嘻哈哈,眼中都是笑意,这次却份外让人心疼。

“来,三叔抱。”李裕鼻尖微吸一口,果真抱起他。

小豆芽靠在他肩膀上,伸手搂着他,好像情绪渐渐得到安抚,不像方才哭得那么厉害,但也一面靠在爱他肩膀上,一面低声道,“要三叔一直抱……”

是生病了才会这样……

李裕心中难过,还是尽量平静温和,“好,三叔一直抱。”

丁卯揽紧了他,就这么一直趴在他肩头。

李裕目光也正好看向温印,还会没开口,温印朝他颔首,然后伸手指了指天井外,意思是,让他们叔侄两人单独待会儿,她出去那边。

温印总是知晓他的心思,也知晓他想说什么……

李裕感激点头。

温印也伸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言外之意,别出声,和丁卯在一处安静待会儿就好。

李裕颔首。

温印从一侧绕开。

李裕就在原处,这么一直抱着丁卯,抱了很久,直到丁卯终于停下了哭声,只剩鼻尖回吸的声音。

李裕能想象他哭得脸上眼泪鼻涕混在一处的模样,也轻声道,“三叔给你擦擦脸?”

“嗯。”丁卯应好。

李裕放他在一侧的凳子前坐下,果真,眼泪鼻涕混成一团不说,应当还有吃到嘴巴里的,但又尽量咬住嘴唇不吃。

这幅模样,既狼狈,又让人忍不住想笑……

李裕用手帕一点点替他擦干净,丁卯也由他擦着,不出声,也配合。

等李裕终于慢慢擦完,丁卯也终于看清三叔的脸了,丁卯再度哇得一声哭出来。这次怎么哄都哄不好,李裕只得又抱他起身,一面来回踱步,一面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宽慰着。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但这次的时间明显要比早前更长,但终于,丁卯再一次平静下来了。

这次,李裕给他擦完脸,丁卯开始捧着水杯喝水。刚才苦累了,也哭渴了,也宣泄过心中的情绪,便才真正恢复了安静的模样。

李裕看着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看过丁卯了。

丁卯也看着他,轻声问道,“三叔,我爹爹呢?”

李裕微怔,尽管知晓丁卯一定会问起他这个问题,而且他也想过要怎么回答他,但是真正等丁卯在他面前,睁着一幅大眼睛,天真无邪看着他的时候,李裕心底还是像被针扎一般,一针一针的难受着,但还不能显露。

李裕看着丁卯,尽量不避开他的眼睛,避重就轻,“你爹让你跟着我。”

丁卯眨了眨眼睛,继续问道,“那他呢?他去哪里了?”

李裕沉声,“他,他去了一个,永远不会再生病的地方……”

李恒已经死了,但在丁卯眼中,李恒是世上最好的父亲,最亲近的人,他不想打碎丁卯心中对李恒的崇敬,还有对父爱的美好回忆与向往。

这些,是属于丁卯的……

李裕说完,丁卯果真问道,“真的吗?”

李裕颔首,但没有出声接话。

丁卯继续奶声奶气问道,“那,他还会疼吗?”

李裕难受:“不会。”

丁卯继续,“他还会一直咳嗽吗?”

“……不会。”

丁卯笑了起来,“那他会想我吗?”

李裕攥紧掌心,不让他看到他眼中的佯装,温和应道,“会。”

李裕原本以为他会继续问,但丁卯却停下了,只是这么安静,认真,听话得看着他,没有再问了。

“怎么了?”反倒是李裕问起。

丁卯看着他,似是想了想,最后轻声问道,“他是不是死了?”

李裕僵住。

李裕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李裕整个人都愣住,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声才好。

而丁卯一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他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四目相视下,丁卯微微咬唇,李裕沉声,“你知道了?”

丁卯果然鼻尖又红了,但这次,在尽量忍住哭声,“我知道,死了,就是我以后再也见不到爹爹了,我什么都知道……”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李裕心中的难受似是难以言喻。再次伸手抱紧他,没说话,但整个人都跟着轻轻颤了颤,眼泪溢出眼眶,又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良久,他都不敢出声,怕丁卯继续问起,也怕丁卯继续说着李恒的事。

但丁卯只是懂事得安静抱紧他,等了许久,丁卯才开口,“三叔,你也会死吗?”

李裕忽然意识到他心中的害怕,这种害怕不只是对李恒的离开,还有周围其他人的离开,丁卯心中已经开始缺乏安稳感。

丁卯心中难过。

小孩子的难过一旦有了由来,就根深蒂固。

李裕抱着他,温声道,“每个人都会死,三叔也会。”

丁卯又重新开始哽咽,“可我不想三叔死。”

爹爹已经死了,他想三叔活着……

李裕抱着他,正好天井处有升起的日出,李裕问起,“丁卯,看到太阳了吗?”

丁卯的注意力被转移,看着天井上空,轻嗯一声。

李裕轻声道,“丁卯,有日升就会有日落,有春天就会有冬天,有花开就会有花落,有生就会有死,没什么好怕的。虽然三叔以后也会不在,但眼下三叔会陪着你呀。”

丁卯鼻尖又吸了吸,依旧抱着他,“可是日落之后,第二天还有日出,但是,第二天我看不到爹爹了呀,不一样……”

李裕是没想到丁卯会分得出其中区别。

李裕伸手抚上他头顶,温和道,“丁卯,第二天升起的小太阳是你啊。”

丁卯诧异,“我是小太阳吗?”

李裕颔首,“是啊,你是小太阳。”

丁卯顿了顿,忽然道,“我是小太阳,爹爹就能看到我了吗?”

李裕愣住,他没想到丁卯想的是这个……

李裕不忍心打断他的憧憬,“能,你是小太阳,你爹就能看到你了。”

丁卯仿佛忽然欢喜起来,“那我就是小太阳!”

不知为何,李裕反倒又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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