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航拿起桌上的一叠原稿,上下翻动了一会儿,然后倚靠着桌边快速浏览起来。
景光此刻双膝着地,在尸体四周仔细勘察。他把头贴向地面,目光钻进写字台后面的那张实木茶几下,努力地向里看,半分钟后,划拉出来一枚小小的似乎是属于衬衣的蓝色纽扣。
他直起上半身,朝我眨了下眼,然后将纽扣收进口袋。接着,他又匍匐到尸体的双手旁,挨个轻轻翻看。
我抿着唇,为了给他打掩护,避免被注意到尸体居然自己动了,死皮赖脸地又凑近伊达航。和安室透不一样,虽然声音洪亮、结实有气势,可我一点都不怕他。
“这是最新的原稿吗?”我完全不懂漫画绘制,看见上面没有色彩,心想应该不会是今天要被穗村收走的最新一话。
伊达都没有把余光分给我,继续埋头于手中的漫画稿,嘴里不住地发出“啧啧”的声音。
是太投入了还是发现了什么?
我踮起脚想去看,他却放下了稿件,扬声道:“这个青山有点过分了,把里面的警察塑造得像傻瓜,完全不带脑子,连最基本的推理都完不成,还要仰仗一个未成年人破案。真是过分啊!”
然后,好像忽然注意到了我似的,侧过脸来:“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稍微向一旁瞥了眼,景光已经完成了调查,大摇大摆走到等候在客厅的三个嫌疑人身旁,认真地观察着他们的衣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您有什么发现吗?”我收回目光,嘴甜地问,语气恭维。
伊达航很直男地接受了我的殷勤,但他并没有理睬漫画,而是转身指了指死者,反问道:“你看看这具尸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他的语气就像是带实习生的导师,而我宛如一个菜鸟警察。
我看不出有何不妥。死者趴伏在地上,身穿灰蓝色毛衣,还套了一件浅棕色羽绒夹克,要说哪里不对劲,难道是他趴在地上一只胳膊向前伸的姿态?
我满脸困惑,他笑了一下,抬手指向房间一角的空调。
“我问过田中,青山先生每天早上都会准时打开空调,温度设置的很高,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让屋子变得像盛夏那样暖和,所以说他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温度下还披上一层羽绒夹克?这说不通。”
确实,我站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口干舌燥,闷闷的不舒服。男人只会比女人更不耐热,青山又正当壮年,没理由捂这么严实。
可这又代表着什么呢?我仍然疑惑不解。
伊达航屈起手指,在我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好了,模拟侦探游戏到此结束。我可不会像漫画里的警察那样宽容,让业务人士在案发现场昂首阔步。”
我心有不甘,还想争辩什么,被他推搡着肩膀“撵”了出去。
客厅里,景光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靠在门旁边的墙壁上,摩挲着下巴思考着什么。
三位嫌疑人见我走出来,急忙凑过来,问我警察有何发现。他们的面孔都带着紧张,我觉得都很像是凶手。
我随便敷衍了几句,最后说我也是被赶出来的,他们见我也一无所知,便悻悻地退去了。
但我似乎明白了一件事。凶手确实在他们之中,因为从调查开始,就没人提出凶手可能是窃贼之类的外人,反倒都觉得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更有嫌疑。
哦,还有那些偏激的读者。不过,我和伊达警官看法一致,没有谁会为了一个虚拟人物去shā • rén吧?
现实毕竟不是小说,一切要靠证据说话。我走向景光,跟他并排靠在一面墙上。
“你是不是观察到了什么?”我瞅着他的口袋,小声问。
“嗯,可以这么说吧。借着没人能看见的便利,我将他们的衣服仔细查看了一番,如果没猜错,凶手应该是那个人。”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一头雾水。
“不过他还有个‘帮凶’,”景光勾起嘴角,“一个他都没有预料到的帮凶。”
我更迷惑了。
再多的内容他也不肯透露了。接下来,他去了隔壁的田中先生家,足足一刻钟才回来。
见他一脸的成竹在胸,我松了口气。
他朝我笑笑,然后径直走进工作室,伊达航还在四处观察,景光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弯腰将之前发现的纽扣又放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再度注视了老同学一眼,他垂着眼睛走了出来。
“凶手是穗村先生。”他和我说道,还没等我做出反应,手机先一步发出“回答正确”的声音。
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我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也仿佛什么都没明白。
这就好像解数学题一样,隐隐约约知道应该怎么解,笔尖却始终无法写出正确的公式。
很快我就看见伊达航捏着装有那只纽扣的证物袋,大步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如炬,落在了在看见纽扣的那一刻,就大惊失色低头查看的穗村身上。
他的开襟毛衣最下面的扣子不见了,颜色、大小与证物袋里的纽扣一模一样。
“啊,这个,这个是以前掉的……”他颤声解释道,毫无信服力。
景光拉了拉我的衣服,示意我先离开这里。我还蛮想看伊达航如何锁定真凶的,但更急于知道景光的推理过程,便只能妥协一方。
鉴于我和死者毫无关联,伊达警官记下了我的联系方式后就放我离开了。我跟景光迈步在二月的街道上,天色阴沉,虽是上午,看着却像是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