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西南军军营的,他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的,侯海宏说的话悉数在他脑海里回响。
侯海宏当真是有恃无恐,他算准了沈沛不敢轻举妄动,也算准了沈沛不会置之不理。
所以,给了沈沛选择,问他要怎么选?
呵……怎么选?
沈沛还能怎么选?
他恍恍惚惚的走到了若冉家里,发现暗一还是尽职尽责的守在外头,沈沛冲着暗一点了点头,让他和俞长胜一起去调查,“这里有本王在。”
暗一领命离去,沈沛轻轻的敲了敲门,才发现门根本就没有锁,他缓缓的把门推开,见到若冉一直坐在院子里。
沈沛扯了扯唇角,浅浅的露出一个笑容来,“你是在等我吗?”
若冉点了点头,她听沈沛的话,没有再去铺子,只是带着悦悦留在家里,暗二和若晨虚弱极了,她便让他们俩去休息,至于悦悦……若冉因为实在是没有心思好好的陪她玩,便把孩子给哄睡了,放在屋子里睡觉。
如今若冉看见沈沛回来,才松了一口气,可她很快就发现沈沛的脸色有些奇怪,遂而担心的迎了上去,“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沈沛看向若冉,他其实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若冉说,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思索再三,还是摇了摇头,“阿冉……我有一点…难受,你能不能让我抱抱?”
沈沛说完也不等若冉拒绝,就把她整个儿圈在怀里,若冉只觉得有些诧异,毕竟这些日子以来,沈沛从未做出过什么别的举动来……即便是雷雨的那天晚上,沈沛也是和她保持着距离的。
如今……这是怎么了?
事实上,自从他们重逢之后,沈沛就再也没有对她说过难受这样的话。
若冉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小心翼翼的抚上了沈沛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似安抚,似回应,“王爷,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沈沛却不说话,只是埋首若冉颈侧,均匀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明明是非常暧·昧的举动,可若冉的心却无端端的往下沉,她只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悲伤,让她心生不安,若冉轻声的问道:“王爷……侯将军,是叛徒吗?”
沈沛还是没有说话,可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他其实很清楚,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瞒住若冉的,她看事情永远都是那么透彻,可正因为如此,沈沛才不知道要怎么和若冉说自己的打算。
侯海宏给了沈沛两个选择,可沈沛只会选一个,为了保全自己而弃所有的百姓于不顾,是他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沈沛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有了决断,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他把暗一支开,就是为了和若冉告别的。
可是那些话,他如何说得出口?
沈沛摸了摸若冉的头发,轻轻的挑起了一缕,答非所问,“阿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如果还没有想好的话,就永远不要原谅了。
沈沛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轮到若冉不说话了,原谅吗?
其实何谈什么原谅不原谅?沈沛也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他们只是身份有难以逾越的沟壑,有跨越不过去的天堑。
和他们之间的情谊,又有什么关系?于感情上,沈沛从未对不起她。
“等您打赢了胜仗,我再告诉您,好不好?”
沈沛听到这句话,轻轻的笑了起来,他想问问若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又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必要,他们彼此心中清楚就好。
就在沈沛想说点别的话的时候,悦悦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沈沛和若冉都惊讶极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下来的。
沈沛仿佛所有的思绪都被悦悦吸引住了,他把悦悦抱起来,举的高高的,问她是怎么跑下来的。
若冉知道沈沛这是对有些话避而不谈,并不想告诉她。
她亦没有去追问,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俩,她多么想时间就这么定格。
这样的时候多一分,若冉也不知道,是她日后的回忆多一分,还是心痛多一分,可她的理智早已被情感渐渐的撕扯,渐渐的快要溃不成军。
没过多久,俞长胜和云静竹也回来了,似乎是有要事要禀告,若冉本想要把悦悦抱走的,可沈沛却并不怎么在意,坚持把悦悦带在身边,“她这么乖,又不会吵。”
若冉见沈沛坚持,也没有多言什么,把屋子留给沈沛用,自己则是去厨房准备晚饭,她记得沈沛说想要吃酥鱼。
水缸里还养着一尾鱼,若冉神色纠结的把鱼给抓了出来,开始收拾鱼鳞……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准备晚饭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她想了许久,还是准备昧着良心忽略刻漏,继续收拾起鱼来……
屋子里,沈沛抱着悦悦,把侯海宏的打算悉数说了出来,俞长胜和云静竹等人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
“他怎么敢那么做?”
“侯海宏是疯了吗?”
所有人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有甚者想要冲出去直接宰了侯海宏,宰不宰得了,打不打得过先不去论,关键是要出这一口恶气。
为官为将者,毕生职责,心之所愿便是保家卫国,侯海宏这是怎么回事?
不仅仅和海盗为伍,居然还想要拉着百姓们同归于尽?这种事情他是怎么做得出来的?
可义愤填膺的将士们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沈沛冷冷的喝住,“回来,你们现在去宰了侯海宏有什么用?海盗来了你们是指望本王去领导西南军吗?”
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将士们瞬间安静下来,齐齐的沉默着,他们都是领兵打仗的,当然知道目前是什么紧要关头,如今他们就算知道了侯海宏的打算,也不能对侯海宏做什么。
如此憋屈,当真是……
俞长胜捏着拳头狠狠的砸向了桌面,“王爷,难道我们就只能这么坐以待毙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破局吗?”
很明显,这个局就是侯海宏为了沈沛设下的,千里迢迢的把沈沛从北漠骗过来,可沈沛却不觉得这是一个局,若非侯海宏,也许他这辈子都找不到若冉了。
“当然有。”沈沛的神色非常的冷静,众人听到他这么说立马围了过来,还以为沈沛能有什么好办法,可到头来却是个玉石俱焚的法子。
“既然侯海宏和屠书航是冲着本王来的,本王自然是要去会一会他们的。”沈沛冷静的开口,原本他们的计划是由侯海宏诱敌深入,在海面上伏击海盗,然后把海盗引至陆地,由沈沛率领西北军,将海盗一网打尽,如今这法子怕是不能用了。
沈沛已经决定,四日之后会和侯海宏一同上战船,必要的时候,他会拉着侯海宏和屠书航一起死。
若他运气不差,便是他活着,另外两个死了。
若他运气不好,便是他们三个,一起死。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沛,根本就不能接受,“王爷,您是在开玩笑吗?”
可沈沛认真的神色,无一不向他们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而已。
“云静竹。”沈沛忽然出了声,云静竹立马单膝跪地。
“臣在。”
“商议作战计划的时候你全程都在,你是本王的副将,带领他们抗击海盗也是绰绰有余,本王把这项重任交托于你,你可能办到?”沈沛的声音很是平静,平静的似乎有些冷漠无情。
云静竹心中思绪万千,想起了从前的点点滴滴,她一个女人,想要在军中立足本来就非常的艰难,想要成为沈沛的副将更是难上加难。
沈沛却从不把她当女人对待,只把她当一个普通的士兵对待,虽然听起来有些残忍,却是云静竹迫切想要得到的认可和尊重。
沈沛对她有知遇之恩,如今,沈沛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托于她,云静竹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臣,领命。”
“臣自当不负王爷所托,就算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不会让海盗,踏足南山镇,伤害这里的百姓们一分一毫。”云静竹的声音低沉,却异常的沉稳有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不就是他们一直在追求的吗?
北漠的百姓和南海的百姓又有什么区别?
都是大齐的子民。
南山镇和北漠,都是大齐的故土,都是他们拼死要守护的地方。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沈沛淡淡的吩咐着,云静竹沉着冷静的点头。
“臣明白,臣会想办法安抚住将士们的。”
沈沛点了点头,发现悦悦在他怀里扭扭捏捏的,脸蛋还有些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沈沛瞬间明白过来,把她放在了地上,“自己去找你娘好不好?”
悦悦轻轻的点了点头,快步的跑了出去。
沈沛又开口问云静竹和俞长胜,有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属下发现,南山镇的百姓们,提到七月廿六这个日子的时候,神色总是奇奇怪怪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隐瞒,很多都是避而不谈。”俞长胜的心里也是非常的着急。
这就像是他们明明知道对方有所隐瞒,却明明知道这其中有蹊跷,却怎么都没有办法知道一样的挫败。
“你呢?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这几日,南山镇的祭祀香烛这些东西……卖的很快,祭品都是一些小孩子常用的,比如衣服,玩具之类的。”云静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关注到了这些,可她心中就是觉得有所蹊跷,“难道是那些百姓们,觉得对不起侯海宏的孩子?所以才会每年自发的祭祀?”
“侯海宏说的只是他自己的片面之词,其中也许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沈沛总觉得,按照南山镇百姓们对侯海宏那种盲目的崇拜,不像是会畏惧海盗的,“继续查下去,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
“是。”
“是。”
云静竹和侯海宏异口同声道,他们的商议告了一个段落,若冉过来敲了敲门,一脸纠结的问沈沛,还想不想吃酥鱼。
沈沛忽然笑了起来,这是终于又把他放在心上了?可他笑着笑着心里却涌现了一股悲伤,只是沈沛依旧拒绝不了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若冉去厨房端来了一盘酥鱼,还未进门就疑惑的问了一句,“王爷,悦悦呢?”
沈沛愣了愣,“她不是出去找你了吗?”
“啪嗒——”一声,若冉手中的盘子整个儿掉在了地上,金黄色的鱼块滚落的到处都是,一种无言的惶恐充斥全身,若冉只觉得浑身冰冷,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脸色惨白一片,惶惶不安的看向沈沛,“她刚开……刚才,过来找您了。”
沈沛这才惊觉为何若冉会有这样的反应,悦悦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对着屋子里的人冷声吩咐,“赶紧去找。”
所有人领命而去,到周围去找了起来,若冉如今已经站都站不稳了,却依旧强撑着要站起来,“我也,要去找她。”
沈沛立马冲过去扶着她,轻声的安慰着,“你先别怕,悦悦这么乖,肯定不会乱跑的,也许就在附近也说不定,我们好好的去找一找,很快就能找到的,你先别慌。”
若冉强撑着仅有的力气点了点头,强忍着害怕把家里所有的屋子都翻了一遍,不出所料的惊动了若晨和暗二,得知悦悦不见了之后,若晨哪里还睡得着,非要挣扎着起来去找孩子。
若冉则是一遍一遍的回忆最后见到悦悦的时候,悦悦要小解,所以跑出来了,之后若冉看着她跑回了屋子里去,她以为悦悦在沈沛的身边,“我为什么没有再仔细一点,为什么没有把她亲手交给您?”
“这不能怪你。”沈沛冷静的开口,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离谱的是…原本还有暗一在,可是刚才暗一被他支开了。
屋子里这么多大人在,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一个孩子?
“出去找找。”沈沛冷静的安抚着若冉的情绪,“阿冉,无论你是要自责也好,要伤心也好,现在通通不是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快点找到悦悦。”
若冉点了点头,她如今思绪混乱,却还是认真的思考着,“您说……悦悦会不会被拍花子的给带走了?”
拍花子就是人拐子,时常拐卖幼童去贩卖,可谓是让人深恶痛绝,齐律里头对人拐子的处罚非常的严重,一般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不至于铤而走险。
因为人拐子一旦被发现,还没有送官,估摸着就被百姓们给打死了。
沈沛一愣,诧异的看向若晨,“这地方还有拍花子的?”
若晨倒是没有听说过,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也许,最近才出现?”
沈沛瞬间明白过来,让俞长胜拿着自己的令牌去找州府的地方官,“把所有的出入口全部封住,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让暗一他们亲自守在各个出入口,确认没问题再把人放出去。”
而后沈沛又让云静竹留下,让她陪着若冉去周围找找,也许是孩子自己贪玩跑远了,云静竹应了声。
至于沈沛自己,他另有打算,“阿冉,我去别的地方找找,一有消息就回来告诉你,若真的是人拐子干的,本王保证,他不会离开云城的,你千万不要担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