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女说了两句话后,沈复年调整好表情,“走,去吃饭。”饭桌上最好说事情,一家大小都在,还可以顺便看看大家的反应。
沈复年先安安静静地吃饭,等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碗,“大哥,明日吴里长会去铺子里找你。”
沈复生手里的筷子一抖,“找我做甚?”
沈复年对着他一笑,“这个就要问杨家杂货铺的杨掌柜啊,他说大哥你与他达成了私下的协议。”
沈复生放下筷子,脸色暗沉,“二弟这是什么意思?”
沈复年掏出帕子擦擦嘴,“我就是提醒一下大哥,具体有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吴里长让我给大哥带个话,若是有什么,最好主动去说清楚。”
沈复生的牙关紧咬,“能有什么事,可能是问问我近来街上是否太平。”
沈老太爷插一句话,“要是有什么事,你帮你大哥转圜一下。”
沈复年回答的风轻云淡,“那可不行,爹,我是受害者,我的铺子被烧了,我比谁都想抓到放火之人。”
沈老太爷这才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复年把帕子收好,“爹,放火之事事关重大,儿子做不了主,都是吴里长在查,今日杨掌柜把大哥供出来了!”
沈老太爷惊愕,沈老太太反应快,立刻把筷子一摔,“老大,你干了什么事情?不要忘了,他是你弟弟。”
沈复年起身,对妻女道,“吃完了就走吧。”
沐氏晚上吃得少,早就停筷子了,沈珍珠火速把碗里最后一点饭扒拉光,拉起沐氏就跟着跑。
二房一家三口走了,沈复瓯忽然反应过来,火速把饭吃完,“爹,娘,我去准备明天出门要用的东西。”
春耕就在眼前,沈复瓯比较忙碌,自家一百多亩田地都租了出去,他得盯紧点。
很快,屋里就剩下老两口和老大一家子。
沈老太太沉声道,“文岳,跟你姐姐回房。”沈文岳和沈宝珠走了,只剩下沈文清在这里。他是长房长孙,有旁听的权力。
等孩子们一走,沈老太爷抄起桌子上的一个空碗砸到了沈复生头上,“你个不成才的东西!”
沈复生的头上被砸的往下淌血,潘氏立刻尖叫起来。
沈老太太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她死死盯着沈复生,“老大,你说实话,到底有没有你的手脚?”
沈复生擦了擦额头上的血,“爹,娘,儿子没放火。”
沈老太太自然不是好糊弄的,“你没放火,杨家为什么要盯着你?”
沈复生沉默了,他自然是没放火,他只是通过别人之口告诉了杨掌柜,沈老太爷决定,只要沈珍珠完不成任务,以后就由大房来掌管杂货铺。
杨掌柜刚开始嗤之以鼻,他内心十分鄙视沈复生,毫无手足之情,总是虎视眈眈盯着弟媳妇的铺子。
但经不住时间的煎熬,杨掌柜最后还是动手了。杨掌柜聪明,没有一个人搞事,他还联合了方家和潘家人。
杨掌柜的时间掌握的很好,他不想把事情搞大,他的目的是让沈家杂货铺损失一些货物,到时候沈珍珠完不成业绩,杂货铺变成沈复生的。就凭沈复生那个夯货,沈家杂货铺迟早得倒闭,最后平远镇就会变成他杨家的天下。
这个念头像毒药一样诱惑着杨掌柜,方家也是同样的想法,如果沈复生拿下杂货铺,肯定无暇同时操持布匹店和杂货铺。
二人的想法一样,一拍即合。而潘家,纯粹就是为了早点把杂货铺夺过来交给沈复生夫妇。
吴里长对镇上各家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通过多方走访,他第一个拿下潘家,然后杨家被击破,很快,方家和沈复生都被拉了出来。
在沈老太太的质问下,沈复生无话可说。他万万没想到杨家那么蠢,放个火都放不利索,还被隔壁小崽子把货都抢了出来。
他继续梗着脖子,“爹,娘,儿子没放火。”
沈老太太看向沈文清,“去把你二叔叫来。”
沈文清很快回来了,沈老太太以为来的是二儿子,谁知道来的却是沈珍珠。
老太太有些不高兴,“你爹呢?”
沈珍珠脆生生地回答,“我爹说,事关前日的大火。我娘是东家,让我娘决定。我娘说,我是掌柜的,故而让我过来。”
这个解释十分合理,沈老太太甚至都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沈珍珠/主动坐了下来,“我爹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我,大伯父,您为何要骗杨家?说如果我完不成任务家里就要把杂货铺给您?”
沈复生被侄女这样问,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办法,他只能撒谎,“都是玩笑话。”
潘氏见沈复年夫妇没来,立刻拿出长辈的气势,“你做了几天掌柜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样跟长辈说话?”
沈珍珠烦死了这个潘氏,把旁边的一个小茶杯拎起来哗啦一声扔到潘氏脚下,“我不知天高地厚?我至少没去撺掇人放火,你知不知道那天夜晚要不是毛毛回来报信,整个十字路口烧了起来,把全家都卖了也赔不起!”
她一发火,立刻压制住了大家的气势,沈珍珠继续指着潘氏骂,“我娘说的一点没错,你个没才干的东西,成日家在家里就知道嫉贤妒能、指桑骂槐,不知道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有本事,就知道背地里阴人。长辈,你们也算长辈?谁家亲兄弟背地里捅刀子的?谁家长辈整天巴望着侄女铺子关张的?”
沈珍珠说得太快,稍微歇了口气,“祖父,祖母,这次事情牵扯太大,咱们家里是处理不了了,都交给吴里长吧,吴里长为人最是公道。”
沈老太爷的声音十分阴沉,“你大伯父说得难道有错,你若是完不成任务,铺子不应该交给家里?”
沈珍珠哈了一声,“好哇,我算是知道大伯父为甚这样胆子大了,原来是有祖父撑腰呢。”
沈老太爷爆呵一声,“你个小畜生,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沈珍珠继续稳当当地坐在那里,“祖父,您尽管骂,您骂的越狠,我就要十倍百倍地还到大伯父身上。大伯父这等人品,文清以后不用去学堂了,也不用说亲了。万一媳妇太出色,公婆嫉妒,好不好的就把人家弄死,那可太难看了。这等shā • rén放火之事,肯定要报官。让我想想,主犯至少是三年流放,从犯呢,嗯,至少得一年吧。”
说完,她掰着手指头算,“我家就我一个女儿,我又不参加科举,不怕被大伯父连累。啧啧啧,文清真可怜,要被你爹连累死了。不光如此,连文松和文墨也要被牵连。祖母,完了,咱们家的儿郎要被一锅端了。”
沈老太爷就要暴起打人,沈老太太一把拉住他,“你坐下。”
沈老太爷瞪眼睛,“这等目无长辈的东西,不打死留着干什么?”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她只是目无长辈,你儿子目无法纪,更该打死!”
沈老太爷顿时萎靡下来,怏怏地坐下。
沈老太太开门见山,“珍珠,既然你爹娘派你来说和,我就问你,你有什么要求?”
沈珍珠也不矫情,立刻开始提要求,“第一,分家,我们家要和大伯父得到一样多的东西,铺子是我娘的,不能参与分家;第二,把吴里长和隔壁郭大伯叫过来,大伯父当众给我爹道歉;第三,分家后,我们搬到西街去住;第四,大伯父赔我五十两银子!”
潘氏第一个叫喊,“你怎么不去抢!”
沈珍珠把帕子一甩,起身就要走,“你们不答应就算了,那就让吴里长去报官吧。”
沈老太太立刻道,“珍珠坐下。”
她转头看向沈复生,“我问你,你是愿意私了,还是愿意让吴里长来处理?”
沈复生看了一眼双目空洞的沈文清,内心一阵剧痛,这个大儿子是他所有的希望,如果被沐家赶出学堂,别的学堂也不一定会收他。
到了这个时候,沈复生也有些后悔,当时怎么鬼迷了心窍去撺掇杨家。
时也命也,老二家因为一条狗躲过一劫。
他低下头,“儿子听娘的安排。”
沈老太太看向沈珍珠,“去把你爹娘叫来。”
沈珍珠高兴地起身,才刚回屋后一家子就商议开了,沐氏的意思是让吴里长来处理,沈珍珠却觉得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甩掉这一大家子,问沈复生要赔偿,还可以捏着这个把柄,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
真让吴里长去报官,沈老太爷肯定不干,到时候两败俱伤,还不如趁机要好处。沈复年也觉得女儿说得更有道理,沐氏冷静下来后也同意了丈夫和女儿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