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老太爷说自己打不赢沈老太爷,沈珍珠立刻将旁边的戒尺拿起来,“外祖父,您只管骂,拿出您几十年的本事来,别带一个脏字,把他骂的吐血才好。我去打沈文清,我祖父最喜欢大孙子,这回我非得把沈文清打个鼻青脸肿。”
沐老太爷忍不住发笑,“整天不读书,就知道打打杀杀。”
沈珍珠把戒尺一拎,“外祖父,您就说去不去吧,您要是不去,我跟郭二哥去了。”
沐老太爷合上书本,“出息了,知道带着男人去打架。”
沈珍珠把头一昂,“男人不帮我打架,我要他干什么。”旁边的郭怀旭听到这话,眼角扫了她一眼。
沐老太爷站了起来,“去,我这把年纪了,也轻狂一回。你娘也是被我连累,我死前总得帮她出一回头。”
祖孙两个在前头走,郭怀旭跟在后面。刚出了大门,沈复年夫妻赶了回来。
沐氏拦住老父亲,“珍珠,这么晚了,你带你外祖父去哪里?”
沈珍珠回答的脆生生的,“去打架!”
沈老太爷看了看女儿,“这么多年,是为父连累了你。”
沐氏摇头,“爹,没有的事,快回去吧。”
沈复年拉住了沐氏,对女儿道,“看好你外祖父。”
说罢,他给沐老太爷鞠躬到底,然后拉着沐氏进了大门,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沐老太爷抬脚就往沈家而去,沈珍珠在一边提着灯,郭怀旭站在另外一边。
三人很快到了沈家老宅大门口,郭怀旭先敲开了隔壁自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郭怀礼,“二郎回来了,哟,沐老先生来了。”
郭怀旭对郭怀礼道,“大哥,来帮我撑个场子。”
郭怀礼心里一惊,撑场子什么的,听起来像是要打架啊。兄弟相邀,郭怀礼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
沈珍珠一脚踹开了沈家老宅大门,“沈文清,沈文清,你给我滚出来!”
沈珍珠的声音很大,沈家所有人都赶了出来。
沈文清见到沐老太爷,大吃一惊,从他有记忆开始,沐老太爷从来不上沈家的门,两家有事情都是沐安良在中间传话。
沐老太爷沉着脸站在院子里,“沈老五呢?”
沈复生赶紧过来行礼,“叔父安好,请进屋坐。”
“我出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真是稀客,举人老爷的爹居然登我这穷家小户的门了。”沈老太爷一出来就是一句不阴不阳的话。
沐老太爷双手背在身后,“沈老五,你脸红吗?”
沈老太爷哼一声,“我脸红什么,我又没惦记人家屋里人。”
沐老太爷嗤笑,“兰芝嫁给你快四十年,儿孙都一大群了,你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你去问兰芝要根针来,把你的心眼和那针鼻子比一比,看看哪个大哪个小。你不脸红正常,你从来都没有过脸,但作为你的亲家,我替你脸红了一辈子。”
沈老太爷的话更刻薄,“亲家?当初的亲事可不是我自愿的,谁知道你们沐家女儿……”
沐老太爷大喝一声,“住口!沈老五,如此造口孽,你将来死了必定要下拔舌地狱!”
沈珍珠听出了刚才沈老太爷的话没说完,那意思好像是沐氏当年不检点勾引沈复年一样。
沈珍珠气得立刻暴起,抄起戒尺对着沈文清劈头盖脸一顿抽,“沈文清,你八辈子没干好事,摊上这样的亲祖父。祖上不修德,你挨揍也是活该!”
谁也没想到沈珍珠会先打人,沈文清顿时被抽的鼻血都流了出来。自从他过了县试,在家里就跟宝贝一样,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潘氏第一个反应过来,像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冲了过来,“你个无法无天的小娼妇,从小把他打到大,到现在了还想打他!”
潘氏身材高大,略微有些胖。沈珍珠见她这样莽撞地冲了过来,迈开脚步快速闪到一边,抬脚伸到潘氏跟前。
潘氏躲避不及,噗通一声栽倒在路上。
趁着潘氏还没爬起来,沈珍珠又来抽沈文清。沈文清反应过来,劈手就来夺她手里的戒尺。
堂兄妹两个只差了一岁,从两三岁就开始打架,一直到十一二岁上头才停手,心里面却谁都没服过谁。
沈文清毕竟是个男孩,个子高力气大,沈珍珠虽然灵巧,他真反抗起来,沈珍珠也讨不到便宜。
但每次就在沈文清要打到沈珍珠的时候,郭怀旭就伸手拉住他。转瞬,就变成了沈珍珠和郭怀旭一起按着沈文清打。
潘氏气得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捉郭怀旭。
郭怀旭闪身躲过,顺势拽着沈文清的袖子将他送到沈珍珠面前。沈珍珠劈手就是一戒尺,打的沈文清惨叫一声。
沈复生大喝,“珍珠,你要反天了是不是?”
沈珍珠立刻还嘴,“大伯父跟我装什么好人,你shā • rén放火的时候想到过反天这两个字吗?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娘没儿子,但我今天就让你们知道,就算我娘没儿子,你们也没资格欺负她。”
潘氏气得在一边叫骂,“她没儿子还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成?”
沈珍珠趁潘氏不注意,一戒尺抽到潘氏后脑勺,“你儿子多有个屁用,就你这个蠢样子,你儿子也就只能过个县试。”
潘氏伸手就来揪沈珍珠的头发,虽然没捉住她的头发,却抓住了衣裳,她一巴掌就要抽到沈珍珠脸上,沈珍珠立刻往地上一蹲,然后猛往前一冲,一头撞进潘氏怀里。
潘氏被撞得一个趔趄。
沈老太爷大声骂道,“好啊,一个学堂先生,大半夜的带人上门抄家打劫。沐老二,你也配人家叫你一声先生,呸,别让我笑掉了大牙!”
沈珍珠躲开了潘氏的追赶,一个闪身躲到了旁边郭怀礼身后。郭怀礼长得又高又壮,常年打铁,身上一身腱子肉,往那里一站,就跟铁塔一样,潘氏还真不敢去动他。
潘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好啊,小小年纪就知道请了野男人来殴打兄长!”
沈珍珠毫不示弱,一把将郭怀旭拉到自己身前,“我这三媒六聘一样不少,跟个野字一点边沾不上。倒是大伯娘你,等你把王招娣娶回来,哈哈哈哈哈,算了,有些事情我还是不告诉你的好。”
沈珍珠本来想揭穿王招娣,但她更想看大房的笑话。
“从今往后,这个家里,谁再敢在我娘面前说一句生不出儿子的话,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他打个你死我活。沈文清,你赶紧去把王招娣娶回来。赶紧的,你不娶你是孙子!”
沈文清气得用手指着她,“你,你,泼妇!”
沈珍珠哟一声,“大哥,你这可就有失偏颇,我比大伯娘差远了,我可没在娘家门口搭棚子骂个几天几夜。”
“闹够了吗!”
沈老太太走了出来,她的脸色十分难看。虽然没有拐杖,她的腰板却挺得直直的。
沐老太爷抬起头看着她,“兰芝,你来告诉我,今日是不是有人欺负我女儿了?”
沈老太太沉声道,“他是个老糊涂,你是个教书先生,你要跟他计较吗?”
沐老太爷回道,“兰芝,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女儿在你家里被这个老糊涂欺负了十几年,我忍了十几年,是因为我相信你。可现在珍珠都快要成家了,他还是这样当着一屋子人的面骂我女儿。兰芝,我就问你,若是你的女儿在婆家这样被人对待,你能继续忍下去吗?”
沈珍珠接了一句,“外祖父您放心,姑妈在胡家跟婆母吵架从来没输过,哪能个个都跟我娘一样斯文。”
沐老太爷继续道,“人人都说谢兰芝驭夫有道,我相信你,所以放心地把女儿嫁了过来。这么多年,月柔得你照顾,却也受了无数委屈。我知道,这世道女子艰难,不管去谁家都要受委屈,但教导媳妇的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做公爹的这样直接骂到媳妇脸上去的?云舟他娘嫁到我家里快二十年,我一个字没说过她,别家我也很少听到这种事。兰芝,你是月柔的婆母,你教导她,我没二话,但沈老五不行。”
沈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月柔。”
沈老太爷大骂,“哪里就对不起她了?当年我说不同意亲事,你非要把她娶过来,现在害得老二断子绝孙,这回你们都满意了?”
沈老太太二话不说,转身快步走去厨房,拎过来一把菜刀,咣当一声扔到沈老太爷面前,“沈老五,既然你不修口德,你自己把舌头割了吧。”
沈老太爷眼珠子瞪得快要出来了,“你这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
沈老太太的声音冰冷的一点温度都没有,“沈老五,四十年了,我受够了。我每天都要跟你说很多遍,少说话多干活,说话之前在脑子里想一想,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四十年了,你一点没改,反倒因为年纪大了变本加厉,你真以为这世上没人能制伏的了你?”
沈老太爷梗着脖子就要喊。
沐老太爷再次提高了声音,“礼哥儿旭哥儿,你们替我把这个老不修按住!”
沈复生立刻拦在前面,“我看谁敢动!”
门外忽然传来郭铁匠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他走了进来,“沐老先生。”
沐老太爷看了他一眼,“把你两个儿子借我一用。”
郭铁匠一看就明白是什么阵仗,哦了一声,“好,您尽管用。”他也看这个死老头子不顺眼很久了。
沈复生看到对方人多,给沈文岳使了个眼色。就在沈文岳想出去喊救兵时,外面章哥儿也跟了过来。
沈珍珠立刻喊道,“章哥儿,把门关上,别让文岳跑了。”
章哥儿咣当一声把沈家大门关上,用身子堵住,沈文岳无处可跑。
沈复生对沈老太爷道,“叔父,是我的错,您要是生气就打我吧。”
沐老太爷看向郭铁匠,“把他给我拉开。”
郭铁匠一把将沈复生拉到一边,“沈大掌柜,长辈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小辈何必插手。”
本来还咋呼的潘氏见沐老太爷要打公爹,心里忽然暗搓搓地高兴起来。说起来这家里三个儿媳妇哪个没受过公爹的气,无非就是老二家的受气更多一些罢了。
他也要挨打了吗?好,好,早就该有人治治他了。一个公爹,整天在家里啰里啰嗦挑三拣四,说话又刻薄又难听,若不是因为他,文清今日也不会挨打。
郭家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郭怀旭先出手,“祖父,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