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澡出来,方清源抱着云潆睡了一会儿午觉,因为她一直没醒,所以午觉睡到了天黑。
小姑娘睡饱了,有精神了,又成了粘呼虫,去哪都攥着男人睡衣。
方清源带她去超市买菜——
在上海的又一个新体验市。
把自己裹成一颗毛绒球的小丫头不要太高兴哦,指着那个购物车说想坐进去。
方清源其实觉得会挤,坐起来不舒服,可一转眼,看见旁边开过一辆车,姑娘坐在里头,男孩在外面推车。
他再看看自家姑娘,那双大眼睛里就写着俩字:羡!慕!
于是男人唇角噙着一点点不细看看不出来的笑,像抱小崽似的把她抱上车。
云潆在车里坐好,喟叹一声,十分满意。
她的视野也变得十分小崽,大家都比她高,她要吃什么还要费劲仰头看看家长,方清源与她说话时也得弯着腰,一手菠菜一手白菜,让她选一个。
明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他们俩都觉得很有意思,方清源这样办事利落的人也愣是在里头磨蹭了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的东西不多,时间是花在了与云潆一起、走过一排排货架、挑选卡路里最低的零食、又觉得甜食吃太多会蛀牙、又一个个放回去。
他在寒风中牵着小崽,崽怀里抱着一束三色乒乓菊。
这花好养,他不在大概率也能活半个月。
云潆一下子抬头看男人的背影,一下子又低头看怀里乒乓球一样可爱的花花,手挣了挣,停在梧桐树下,让方清源帮她和花花留个影。
而她也拍下方清源拎着购物袋回头看她的模样。
他们一起在家做饭,那是云潆家厨房第一次被使用,万幸锅碗瓢盆都是齐全的,崭新的。以前方清源宿舍条件不够,多是带云潆上外头吃,而这次,这个男人立在无比宽敞的大厨房里,好好整顿了一餐。
云潆就坐在中岛台上,晃着脚丫子,不敢给他添乱,很乖地等着,时不时被他喂一口刚炸好的排骨或者烫好的西蓝花。
厨房里的灯全是暖光,将方清源的脸打出了点家庭煮夫的温暖感,云潆拍下来啪叽扔到群里,很得意很了不起:我们家方老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单影后非常直接:我对男人就一个要求,好用就行。
小姑娘捧着脸美滋滋看着自己男人,心想那也是非常好用的呢!
想着想着脸就红了,其实胡闹的时候她挺放得开,可事后那些画面太过羞人,饶是云潆这样的厚脸皮都有点扛不住,不能常常想,会流鼻血。
她喊方清源抱她下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不肯走了,就贴在人家身上,女孩子柔软的身体似乎天生就是与他契合的,一丝缝隙都没有,胸口两团非常不见外地压住方清源宽阔的后背,哼哼唧唧还要一块小排骨。
他用手捻了一块喂她,小米牙咬住他不肯松开,眼睛笑得那样好看,叫男人低头亲亲她,分开时看了眼日历。
...
这顿饭,百分之八十进了云潆的肚子。
小嘴巴嗷嗷叫:“怎么这么好次!!!”
捧着脸,满脸油光:“方源源!!!你到底有什么是不会的!!!”
啪叽拍照发群里:快看!你们很羡慕我叭!
如果黄阳阳此刻在现场,能把这丫头摁在地上揍一顿。
但他们都不在,所以,很有默契保持沉默,集体把云潆当空气,这几天都不想理她。
“明天想吃什么?”方清源撑着下颚笑着问她。
“榨菜面面!”小姑娘很不客气。
“行。”
他们就像普通的小夫妻,一起迎接早晨,一起在难得的休息日里看一部电影,一起出门买菜,回家做饭,风不大的时候手牵手去外滩散步,与夜景合影留念,回家路上买烤地瓜,吃完一起刷牙,最后团在一张被子里,一起入睡。
云潆从未如此向往过婚姻,现在,她觉得结婚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当方清源的工作电话越来越多时,云潆知道,他要走了。
走的前一天,他们没有出门。
云潆在上午还能保持自己成年人的姿态,到下午心态就崩了,千般万般不舍地抱着方清源,八爪鱼般缠着他,厕所也非要挤进去。
方清源知道她舍不得,故意逗她:“进来干吗?帮我扶一下?”
她还真敢伸爪子。
眼尾红红的,瘪着嘴,却不愿意哭。
他就不能赶她走了,真留在身边。但没让她扶,裤头拎起来时亲了亲她。
云潆从头到尾也就帮忙摁了冲水按钮。
这一晚,实在难熬。
两人整晚都没合眼,抱得很紧,方清源交代的事情很多,家里什么东西在哪里,出门走路要看车,少熬夜,少喝酒,要讲礼貌,想他就打视频,他只要不在实验室都会接,花三天换一次水,养不好也不要紧,他会再给她买……
云潆手机开着录音,偷偷把他声音录下来。
觉得不够,拼命往他怀里挤,想把自己融在他骨血里。
方清源抱着她,一次次亲吻她的脸庞,亲她的眼睛,亲她翘翘的鼻尖,亲她眼尾的泪痣,按照她娇娇气气的要求,摸摸她的肚子,摸摸她的小脚丫,摸摸她的腰,摸摸她胸口……
就这样,天边翻出鱼肚白,终于到了他离开的时候。
方清源一直牵着她的手,该叮嘱的都叮嘱尽了,只剩离别时的沉默。
云潆的话也很少,就只是看着他,想好好记着他。
前一晚那样缠人的小猫,到了机场倒是轻松,挥挥爪子:“去吧,白白!”
方清源静静地睨着她,抓过来撸起刘海亲亲眉心,发现她长痘了。
这丫头皮肤好,只有焦虑的时候才长痘。
他将她的刘海放下来,细心抚平,弯腰抱了一下。
莫名觉得她的身体比平时更小,小到填不满他的怀抱。
机场人来人往,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因为回头她会哭。
他走的很快,到后面越来越快,想让她少看见一点他离开的背影。
可他的个子那么高,即使进去了云潆踮起脚也还是能看见他的一点点侧脸,从头发到眉眼的位置。一直到看不见才把脚后跟落下,心空荡荡的。
偌大的上海,就她一个人了。
云潆把眼里包着的泪憋回去,从头到尾都没哭,手插在兜兜里,转身走了。
方清源将所有行李托运,唯有一袋小姑娘为他准备的桃子糖拎在手里。他的位置靠窗,起飞后,他小心剥了一颗吃,糖果酸酸甜甜,他望向窗外,浮云之上,好像映出了云潆的小脸,她笑着:“方清源~等糖吃完了我就去看你嗷~”
而云潆回到家,拆了围巾哒哒哒去照镜子,脖子上有一枚艳红的吻痕,是昨天晚上方清源摁着她种的。
她希望这颗小草莓消失得慢一点。
...
他们重新投入自己的工作,云潆为国际青年艺术家展准备的作品进行的很顺利,白教授来画室监督过两回,后来喊他来他都不来了。
来干嘛?
画那么好根本没他这个老师指点的地方!
方清源后来又给云潆打过一笔钱,是云滇市政府另外给菠萝基因团队的补贴,金额是方清源上一笔打款的一半。
云潆妥帖地开了个账户,存进去。
过了不久,从云滇传来好消息,彤妹生了。
她真的在讲台上站到最后一刻,肚子没觉得疼羊水先流出来,把赖老师吓得够呛,那么斯文的人,头一回扯嗓门喊后头的阿金,生怕他听不见。
娃娃们也吓坏了,怔怔看着老师捂着圆滚滚的肚皮没力气地坐在地上。
阿金跑来的时候鞋都跑掉了,一张脸沉得可怕,眼白充血,把地上的彤妹抱起来。
方清源这几天都不敢跑,车加满油,待在镇上,就等这一刻。
他把车开进学校,敞开门,座位都是放倒的,彤妹一上车就能躺下。
他们要去县里生娃娃。
阿金除了跑掉一只鞋,其余时间都显得很沉稳,沉稳的表现就是不说话,死死攥着彤妹的手。
彤妹渐渐忍不住,开始痛呼。
方清源也没稳重多少,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但他跟阿金一样,很能装,面上一点都瞧不出来,甚至跟彤妹说:“你别怕,很快就到了。”
那一路,真是方清源开过最艰难的一路。
他知道生娃娃很疼,但当彤妹带着啜泣的哭声灌进他耳朵里,他太阳穴一扎一扎的,想到了千里之外的那个小姑娘。
不想让她也这样疼。
彤妹被推进待产室,阿金跟无头苍蝇似的在走廊上绕圈,最后蹲在墙角哭,方清源用力搂过他,两人就那样蹲在地上,腿麻了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直到认识的小护士出来道了声恭喜:“儿子,八斤。”
阿金一下都没反应过来,好像不是跟他说话一样,方清源拍他头一下,他才颤巍巍站起来,问的是:“我老婆情况怎么样?”
小护士看他一脸的眼泪,有点震撼,这年头,哪个不是先问孩子的?问产妇的少见。
于是这层楼的护士都对阿金多了点优待的意思,很耐心与他讲:“彤老师勇敢噶!有力气!和大夫配合呢很好!哦对了,她让你不要担心噶!”
另外一个小护士捧着小包被:“阿么么,好胖噶,你抱一下噶!”
阿金搓搓手,有点怕自己没轻没重把孩子弄疼了,看着方清源。
方清源笑起来:“你儿子,你自己抱!”
其实他也怕,那么小的崽,弄疼了怎么办。
阿金只好无比慎重地接过来,他当兵的时候第一次拿枪也是这么慎重。
包被里的小崽那么难看,皱巴巴的,大概是他抱的不舒服,张嘴哇哇哭,阿金却笑了,笑着用脸碰了碰孩子的脸。
等护士把娃娃抱走,他又开始哭,哭到彤妹被推出来,弯腰抚了抚她疲惫的脸,眼泪砸在她脸上。
彤妹嗓子是哑的,笑他没出息。
阿金点点头,很是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