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绵密的小雨夜。
两人像是促膝长谈的老友,坐在香薰馥郁十足的店里聊了很久。
林宝念不是个爱藏话的人,和陆北柠说了不少,其中最让她惊讶的,就是林宝念告诉她,自己抽回了在引灵的股权。
“都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
“钱不算多,也就三十万,说是股权都笑掉大牙,”林宝念眸里盛着过眼云烟般的淡笑,“但对周隐和引灵来说,确实是不小的一笔钱。”
这里不许抽烟,林宝念就只能往嘴里塞蛋糕,奶油沾在她嘴边她也不在意,“别看引灵统共就那么大,每个月的开销都不少。”
“周隐人看着冷,心比谁都宽厚,员工该交的保险,福利待遇,项目抽成一样都不少,再加上创业中心的租金水电,乱七八糟的,其实每个月到他手里的钱都是有限的,更别说还要给我分成。”
“但我并不是觉得赚的少才从引灵退出来的,这是我们俩早年间的一个协议。”
这些话,是周隐从来都不会同陆北柠讲的。
或许是谈得不够久,或许对于恋爱关系来说,她不需要知道这些,总之,陆北柠在这一刻有种微妙的恍惚。
那感觉就像她一直活在理想的乌托邦,渴求更多的爱与陪伴,却不知道背地里是周隐在守护这一切。
安静两秒。
陆北柠轻声说,“什么协议。”
林宝念倒也没遮掩,“你知道我以前喜欢他吧。”
陆北柠点头。
林宝念忽然笑了下,笑里有种坦然,“但他不喜欢我,而且很早就告诉我,我们没可能,可能是年轻,也可能是不甘心,我那时候手头刚有点儿钱,一时兴起就说要投资他。”
“周隐那人呢,你也知道,天生商人头脑,在他眼里,只要不违法和不可抗力的因素,就没什么人际关系不可利用,反正都要找投资人,选我也没什么两样。”
“而且当时我给他投资的钱也是最多的,满打满算二十万吧,在那会儿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来说可真不是小钱,”林宝念颇为感慨,“而且我要的分成比例也不高,五比五,前提条件是,周隐不能谈恋爱。”
听到这个说法,陆北柠神色不由分说地诧异。
好像一瞬间有什么她不曾相信,又琢磨不透的事,被一根线无形串联起来。
冲击之下,她慢吞吞地问,“那他要是谈了怎么办……”
“谈也可以啊。”
林宝念大气得就像打牌,“那他就老老实实按照我投资款比例的倍,把资金退给我。”
“听着很扯吧,”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太过幼稚,林宝念自顾自地笑起来,“但当时我真是认真的,我想的是,他既然不喜欢我,当然也不能当着我的面喜欢别人。”
即便林宝念这样说,陆北柠也能理解。
喜欢一个人从来都是自私且不伟大的一件事,更何况她还出了钱,总不能到头来钱和人一样都没捞到。
“大概那时候周隐也没想过恋爱吧,没犹豫与就答应了。”
林宝念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然后我跟我他一起组工作室,接项目,风风雨雨,一走就是三年多,这三年他没在意过任何异性,哪怕那些女的明目张胆的都送上门了,他也从不看一眼,直到遇到你。”
林宝念看似随意的神色中裹挟着若有似无的羡慕,“你也算是周隐人生中开天辟地头一个。”
“……”
“缘分这东西呢,你不得不信。”
后来的话纷纷扰扰。
陆北柠都不再记得,唯独记住了这段话。
她确实是周隐人生中开天辟地的头一个,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和她在一起,没日没夜的工作,只是为了还林宝念那三十万。
洋菓子店在当晚九点半关门。
有着英伦风韵的街道亮着昏黄的光,晚风清凉处处是情调。
林宝念撑着伞把陆北柠送到好打车的地方,临走前跟她说了一番话,她说,她一开始并没奢望周隐遵守承诺,毕竟俩人如果私下恋爱了,她也无法知道。
但没想到,周隐真就这么信守承诺,手头钱一天没凑够,一天就不做逾矩的事。
然而就连周隐自己都没料到,陆北柠性子远比他想象中急,还没等他赚来这三十万,就匆匆忙忙告了白。
据林宝念形容,周隐在和陆北柠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她和周隐在周沛病房外见了一面。
林宝念把给周沛买的补品和水果交给他,转而就听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消息,那一刻,她没有惊讶,也没有提协议的事。
是周隐主动提出来的。
他当时笑得无奈又熨帖,话语里含着一股温润的宠,“既然她等不及,那就提前在一起。”
顿了顿,他肩膀松懈,叹了口如释重负的气,“反正我也熬够了。”
跟着第二天,林宝念收到赵蕊给她的打款,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万。
多余的话,周隐没说,只是让她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散散心。
听完这番。
陆北柠看似平直清淡的眼底淬出一抹颤动的光,薄薄的雨帘下,她问出那个迄今为止难以启齿的问题——
“他现在的经济状况,还好么?”
似乎并不意外她会这么问,林宝念淡笑了下,“好不好看怎么定义吧,而且要分跟谁比,暂时养活身边人不成问题的,不过前提是周沛的病情一直能稳定。”
剩下的,林宝念没再多说,只是抛了句“以你们俩现在的关系,这些事你应该问他。”
两人一先一后地上了出租车。
心事塞得陆北宁整个人满满当当的,中途简惠给她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没听到,刚一进院子就听到中年女人的碎碎念,是常年住家的阿姨在简惠身后念叨,说您可慢着点,晚上路灯暗,小心磕到石子。
简惠充耳不闻,一边往身上裹着质地极好的羊毛布料披肩,快步朝陆北柠迎来。
月影稀薄。
陆北宁盯着她墨绿旗袍上的真丝绣花,一时间有些怔忡。
简惠以为她还在为茂山公馆的事伤心难过,挽着她哄着捧着地劝,说简苏雅那个草包的话可不能听,什么领养不领养,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就是我简家的人。
陆北柠在她面前向来乖顺的要命,到这会儿更是柔和得让人心疼。
“我没事的阿姨,”她弯着皮笑肉不笑的唇,好像一时间从之前懵懵懂懂的小可爱长成了大姑娘,“我也没放在心上,就是有点累。”
既然她这样说,简惠也不好再劝什么,只是吩咐阿姨给她煮了她爱喝的雪梨汤,放她上楼去。
陆北柠脱下外套趴在柔软的床上,发了没多久的呆,就接到周隐后知后觉的电话。
明明刚刚看起来还像个温柔懂事的大人,可一听到他的声音,陆北柠就又变成唧唧赖赖委屈巴巴的小姑娘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