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绿翘的婚事办的紧凑,放在三月里,两人成婚这一天,钟语芙早早起身,亲自来到院子里给俩人开面梳妆。
绿萝和绿翘,忍不住泪眼泪雾。
钟语芙笑着打趣俩人,“一会要出门子再哭也不迟。”
绿萝和绿翘噗嗤笑出声。
梳了妆,钟语芙给了两人一人一个小盒子做添妆,说了一会子体己话。
院子里平日里和绿萝,绿翘交好的女使都来相送,起嫁酒开了六桌,钟语芙让她们敞开了喝,不必据着。
到了黄昏时分,绿萝和绿翘行了出门礼,钟语芙亲自送俩人出门,低声在绿萝耳边嘱咐,“记得,快点怀上孩子。”
绿萝眼皮猛的掀起,抓紧钟语芙的手,惶恐不解。
钟语芙轻轻笑,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钟语芙又同样嘱咐了绿翘。
到了五份的某一日,苏婉成亲前十日。
春日里的阳光暖融融的,绿油油的软嫩草坪泛着清香,园子里的花一整片一整片开在一起,清风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
池塘里,各色锦鲤聚在一起相互争食,钟语芙捧着小罐子,嫰葱似的指尖漫不经心丢着鱼食。
“现在洗了多少?”
储策垂着眼皮道,“50万两有了,矿山失利的消息,下旬会传到府上。”
钟语芙又扔了鱼食,“这钱也够了,准备‘死’的事吧。”
一尾红色的锦鲤噗通一声跳出水面,又落下来,水花如雨,漾起一圈圈涟漪。
“夫人真的想好了吗?”储策盯着那锦鲤问,“这一死,世上再无长宁侯夫人韩钟氏。”
钟语芙头微微抬起来,步摇一端坠着的珠子叩出窸窣响声,眯着眼,阳光落在她如玉的容颜上。
宁静美好。
“想好了。”
储策收回视线,微微弓腰,“属下这就去准备。”
储策离开,钟语芙仍旧眯着眼睛晒太阳,平静被小跑着过来的画月打断。
“夫人,不好了,有个女子在门口闹,嚷嚷着求表小姐喝下她的妾室茶,给她一条活路。”
钟语芙一点也不意外,唇角还扯了一个讥讽的弧度。
她睁开眼,理了理衣袖,漫不经心道:“去看看吧。”
“苏姑娘,你给我留一条活路吧。”
一个烟色罗珊,白色襦裙的柔弱女子,噗通一声跪到苏婉面前,狠狠磕了几个头,哭的好不娇弱伤怀。
“我乃翠怡楼的清官儿红绫,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卖艺不卖身的。两个月前,赵公子醉酒,强行强要了奴家,我这才失身,如今我又有了身孕,可赵家不认我,这不是我逼我去死吗。”
“求姑娘给我一条活路,我是翠怡楼出生,只是妾室,不会和您争什么。”
“求您给我一条活路。”
苏婉似是受了很大的打击,鲛绡捂上嘴,呜咽着跑开。
长宁侯府此刻门口已经围了一堆人看热闹,红菱捂着脸呜呜哭,边哽咽着向众人交代事情原委。
钟语芙扶着紫檀的手,漫不经心走到门口,红菱匍匐着跪到钟语芙脚边哀求。
钟语芙捏着鲛绡吩咐韩忠,“请到府上,等侯爷和赵公子上门来再定夺吧。”
侍讲府赵家。
祠堂,长明灯不灭,白日里亮着青白色的光,长长的清漆酸枝几上,几百只牌位依次有序排开,皆是赵家的列祖列宗,正前方墙上,中间是□□画像,乌帽绯袍,玉鍮石腰带,绯袍胸膛的麒麟兽威仪赫赫,左右两边亦是两位杰出的祖先画像。
赵家□□曾经是配享太庙的一朝宰相,只是近来三代有些没落,再没出过三品以上gāo • guān。
直到如今孙子辈这一代,赵启绪天纵英才,一家子都将最好的资源给他,寄于厚望。
虽说如今只是六品编纂,但自古翰林出宰相,这个职位不高,却是天子近臣,熬上一定资历,迟早得皇帝重用。
如今,却出了这等子风月之事。
这事于一般世家子弟最多落个风流纨绔之名,但对寄予厚望的赵启绪却是一生都洗不去的污点,因在皇帝身边,私德也是一种品德。
皮鞭撕裂空气,一下下抽在后背,衣衫破裂,皮肉撕开,血痕纵横交错,殷红的血流淌,触目惊心。
祠堂门口,几个粗壮的守门汉子将门守的严严实实的,赵媛可进不去,听着祠堂里面刺耳的鞭子声,急的直哭,“阿娘,你求求爹爹吧,哥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他会被打死的。”
赵夫人眼里亦包着泪。
古人认为女子属阴,祠堂关系着一族兴衰,是圣洁的,不可以被女子玷污,所以,祠堂是不允许女子进的。
她用鲛绡掖了眼角的泪,嗤道,“这些腌臜事,启是你一个未出嫁的闺阁女子能议论的?被人传出去你的清誉就毁了,快回你的闺阁去,只当不知这些事。”
赵媛可跺了跺脚,转身跑来长宁侯府,红着眼扑在钟语芙膝头哭。
“姐姐,你相信我,我哥哥向来洁身自好,他是最心软的人,从来怜惜世上女子生存艰难,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眼睛红的跟兔子是的。
钟语芙慢条斯理的笼着她的发丝,思考了一瞬道:“我信你,你只管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
赵媛可抬起头,眼睛已经肿成核桃,灼灼看着钟语芙,“姐姐你真的有办法吗?”
钟语芙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心里大概有些猜测,但还需要你哥哥来证实我的猜测。”
赵媛可噌的起身,“我现在就去叫哥哥过来。”
韩以骁还在皇宫上值,赵启绪只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府上。
丫鬟上了热茶点心,他无甚用的心情,面上是无颜见人的羞愧。
没人喜欢自己被贴上好色的标签,被众人围观。
况他数十年苦读,立下的凌云志是想居庙堂最高处,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这样大的污点,够被人笑一辈子了。
钟语芙指尖轻轻拨弄茶盖,“启绪,你可是有何难言之隐,可与我详说。”
赵启绪抬眸,“夫人信我?”
钟语芙,“十七岁便高中进士甲等第十七名,这般心智,若是真想临幸一个青楼女子,何须用这般手段?你若真是狠心之人,那红菱怕是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听了这话,赵启绪浑身的血液像是上了冻。
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淡去几分。
他曾向父亲道出实情,只是席间与人应酬,着了红菱的道,事后也着人叫她喝了避子汤,没成想她事后竟是给抠了出来,父亲却是抽的越发狠厉,归结出他三大错。
一是堂堂翰林院侍讲的公子,钱杭百年世家,却被一个青楼女子算计着了道。
二是被算计后善后不到位,叫那女子有机可乘怀了身孕。
三是既已得知那女子怀了身孕,却又没当机立断了结。
总结起来就是,机警不足,狠辣不足,一番妇人心肠。
他虽已入朝廷,也学了一些玩弄权术的经营之术,虽那红菱也可恨,可他还做不到轻易草菅人命。
原已派人将她看在一座院子里,待孩子生下来,便将她发卖到远处,那个孩子虽不可能被认下,却也会找个体面人家抚养,叫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便罢了。
没成想,红菱一个弱女子竟能找了机会跑了。
钟语芙静静听完,极深的黑色眼珠子转过去,“启绪,不如我们来验证一下,究竟是谁对你做了这局?”
静默了一瞬。
赵启绪说:“好。”
春风拂过廊下玉兰,檐角如喙,春光如捧纱轻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