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别庄和陆家别庄其实是挨着的,有一只角隔了矮矮一堵墙。
几乎是立刻,陆家别庄那座在整个天下都极其有名,据说修建时得过先李太后指点,高祖在里面赏景醉卧过,太祖被罚,关在里面读过书,以及无数名人光临过的小楼楼顶,突然火光冲天,和火光同时,几个嗓门差不多能赶上郭二太太的小厮在楼上高声狂叫:“秦王妃有难!秦王妃在此!秦王妃被歹人围困!快来救人!秦王妃在此!秦王妃有难!秦王妃在此,秦王妃有难!”
这突然而起的大火,和几个超大嗓门小厮的同时狂喊,让正陷入厮杀的整个婆台山都停滞了至少两息。
南海和护卫头儿和诸护卫,都是跟随他家十七爷多年的老人,见惯了他家十七爷的手段,早就稀松平常,半丝停顿没有,趁机砍杀了几个被这火光大吼惊走了神的黑衣人。
江延世正端着杯酒,看着笼在黑暗中的婆台山,被这冲天的火光和突如其来的大喊,惊的半口酒差点噎着。
“是陆家别庄。”枫叶也被吓了一跳,“喊的是……”
“我听到了!”这么大嗓门一起喊,整座山都听到了。
这火光,这大喊,喊的这句秦王妃有难,让他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会不会真是秦王妃?”枫叶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家公子。
“不会。”江延世半点好气没有,“这位十七爷,可真是真情真性,真是……不要脸!”
“要……怎么办吗?”枫叶屏气等了一阵子,见他家公子没说话,忍不住问了句,这么大的动静,公子总得应对吧。
“必定是阮氏母女的行踪要暴露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办。”江延世淡淡说了句。“那幢楼,真是可惜了。”
能把阮谨俞逼成这样,这一步极好。
李夏当然也看到了火光,眉梢微挑,郭胜愕然看着那冲天火光,听着震动整座山的狂吼,两根眉毛一起飞起,下意识的挖了下耳朵。
王妃说的真对,阮十七那边要是有事,可真是想不看到都不容易!
“十七爷看来急眼了,要不要……”郭胜惊愕过后,就有几分担忧,阮夫人和孩子都在阮十七身边。
“不用,他连秦王妃的招牌都打出来了,还要什么?”李夏没好气的打断了郭胜的话。
蒲高明军和柏悦都在混战中,离的都不远,听到这句秦王妃有难,柏悦大约还要想想,判断一下,蒲高明必定直驱前往救援,蒲高明那几百精锐,足够了。
“调些弓手,等蒲高明赶到,把江家那些人压住,不要让他们轻易撤了,他们驱着郭氏逼出阮谨俞,必定是要再用阿果她们逼出陆将军,这批人不会少了,只怕是最大的一股,多调些人手,能留下多少,就要留下来多少。”
李夏眼睛微眯,冷冷吩咐道。
“是。”郭胜一跃跳下楼梯,急急传令出去。
金拙言正一枪刺入一名匪徒前胸,吼声火光倒没怎么影响他,听到句秦王妃有难,心里一惊,用劲过猛,往前趔趄了一步,把匪徒刺了个透心穿。
明镜急忙上前一步,金拙言枪尖抵着地面,已经站稳了,回头看向喊声起处。
“是陆家别庄。”明镜急忙道。
“秦王妃有难,他可真敢喊。”金拙言呸了一口,挺枪往前,冲向和两个护卫缠斗在一起的三四个匪徒。
柏悦早就陷入了混战,身上的软甲已经被血浸透,枪缨沉甸甸垂下,鲜血不停的往下滴成串儿。
那句秦王妃有难让她心里一惊,手下却没有丝毫停顿,反倒快了几分,连刺了几枪,挑飞了一个匪徒,径直冲往火光燃起的陆家别庄。
残余的苏家护卫紧跟其后,一起冲向陆家别庄。
连被砍中都半声痛呼都没有的黑衣人,象阮十七预想的那样,极其强悍,虽然他和他的人算是身经百战,一对一对上,却不是黑衣人的对手,黑衣人从周围的黑暗中缓缓不断的冲出来,阮十七奋力支撑之余,一息一息数着呼吸,在他的预计中,援军应该来的极快。
最先赶到的援军出乎他的预料,不是他预想的不知道是谁谁,而是柏悦。
一个照面,阮十七冲柏悦咧嘴一笑,“有劳。”
柏悦没看他,枪缨抖出一蓬血珠,迎面刺向一名黑衣人。
阮十七是个功夫不够心眼补的人,练功从来没下过功夫,刚才的奋力支撑,那一会儿,就把他的力气努的差不多了,柏悦带人加入,他立刻往后撤,站在自家战团后面,紧盯着战局指挥调度。
有那座小楼上雄雄燃烧的巨大火炬照耀着,黑暗的婆台山上,总算有了一片光明一点的战场了。
蒲高明带着他那些精锐,比柏悦略晚了几十息,也杀入了战团。
阮十七直直的瞪着蒲高明,从蒲高明看到他带来的亲卫,这都是朝廷军服,他们果然都各自调了兵,这是哪一支?盱眙军?
真他娘的!
离战团极近的阮家别院里,那一声接一声的狂喊,小暖阁里的诸人听的一清二楚。
徐夫人一下子窜了起来,声音凄厉,“阿夏?阿夏怎么了?”
“阿夏没事。”李冬急忙扑上去抱住阿娘,“阿娘别怕,阿夏没事,是毛毛他爹让人乱喊的,阿夏根本没在这里,她不会有事,阿娘别担心。”
“夫人放心,之前十七叔就说过,真要是贼多了,就让人喊几嗓子秦王妃在此,那些官兵听到王妃在这儿,肯定都得赶紧往这边跑,赶过来解救,阿夏没事。”阮夫人也忙过来劝解安慰。
”那人都到咱们这边了,阿夏那边呢……阿夏在哪儿了?“徐夫人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刚才,她刚刚眯上眼,就梦到阿夏站在血泊里……
”阿娘,阿夏肯定没事,您别担心,您忘了阿夏常交待你的话了?阿夏说让你和阿爹平时只管顾好自己就行了,别的人都不用你们管,有事的时候,更是谁都别管,只顾好自己,你们只要一管别人,那就是给她添乱。“
李冬自己就心乱如麻,干脆直接祭出了阿夏这句杀手锏。
徐夫人深吸了口气,不停的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添乱。“
徐夫人勉强压下了满腔的恐惧担忧,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了,半躺半坐在榻上,眼睛一会儿闭,一会儿睁,只觉得这一夜简直比一辈子还长。
山脚下的徐家别庄里,窗户大开,霍老夫人和苗老夫人并肩坐着,凝神听着外面那一声声吼叫。
“说是秦王妃有难,我去瞧瞧?”姜尚文先听清楚了,一边说,一边目光灼灼的看向金贵那根铁棍。
金贵肩膀中了箭,这铁棍用不成了,她想借来用用。
“咱们只管顾住自己,阿夏真有难,也不是咱们能帮得上的。”霍老夫人十分淡定。
苗老夫人点头,“你太婆说的对,我告诉你,领兵打仗就是这样,最忌听说有难就跑过去,十有bā • jiǔ是陷阱,就不是陷阱,也得坏事,当年……”
“咳,阿娘。”赵老夫人猛一声咳,打断了苗老夫人准备从五十年前开始的当年。转回头,看着一脸遗憾的姜尚文,又看了担忧的没法淡定的严夫人,笑道:“别担心,王妃早有安排。”
苗老夫人听赵老夫人这么说,笑起来,“可不是,先头她让人捎了句话,让我带样东西,我还纳闷,没头没脑一句话,这会儿才知道,王妃真是,想的太周到了。”
“什么东西?”黄二奶奶好奇了,却被严夫人一把拍了回去,“不是你该问的,都是大事。”
“不算什么大事,不过……过两天也就知道了。”赵老夫人看着黄二奶奶,温和笑道。
偏在婆台山镇子后面,那处平时冷清,这会儿更加冷清的青庐里,秦王站在那三间仿照最早的那三间茅屋,却精致高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三间草庐窗前,远眺着婆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