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鱼昨夜睡得晚了些,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红烛先撩开帐帷,扶她起身,然后便有一队丫鬟娉婷而至,进水,捧香胰,执棉帕,奉衣裳,滴滴溜溜的一串儿,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林鱼一开始还会被这浩浩荡荡的阵势给震撼到,但这一个多月下来,勉强也算是习惯了。
而且今天看上去少了两个?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
倒是红烛眼神活络,主动解释说,她今日去茶房看茶炉子,发现烧火扫地的两个丫头被三爷责罚,腰臀都打肿了。
林鱼下意识的转眼看,这些丫头各个都是豆蔻年纪,青春柔嫩,荣时倒也真下得去手。
“送些伤药过去吧。”
红烛有些意外,忙劝道:“三爷才刚罚过,您就施恩,倒像与三爷拧着来似的,过两日再叫过来安抚两句就是了。”
“那岂不迟了?她们年岁还小,又没个亲爹热娘,三爷罚过就算了,到底还在萱玉堂当差。”
红烛微怔,觉得林鱼仿佛有哪里变了,她不再把三爷的要求当敕令,把三爷的行为当准则了。
夫人开始有自己的主张了。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她听命而行,带去林鱼的话和擦伤的药,倒把那两个被打得下不来床的丫鬟感动的稀里哗啦。
早膳时候,厨房送来了酸笋鸡丝汤,还有芝麻焦壳水煎包子,味道鲜美,或许是不用进药的缘故,林鱼吃着也比往日有滋味。
阳光普照,风送花香,林鱼连日浸染药气,今日睡饱吃好,才觉精神松快。她想了一想问红烛:“我收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是不是该谢恩?”
“一般情况下命妇是要进宫谢恩的,但妇人现在不宜出门,上个谢恩的折子也可。”
林鱼知道这不宜出门是为什么,她忘了宫廷礼仪规矩,重新学来未免费事。
如此想来,还是感谢信比较合适。得,她昨日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写字做文章呢,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她到萱玉堂的书房来回翻找一番,还真给她找到了例文,先是照搬格式,后又寻章裁句,最后再来一句,“深感恩宠涕泪交集病中昏聩不知所云。”总算完成任务。
她左右看了两遍,自我评判:“虽然不甚好,但也文从字顺,可以交差了。”
林鱼把书笺送出去,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也不知道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方才她握着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自己动了起来。
难道我还真变成一个识文断字能写能画的才女了?
她命人把这书笺呈上去,结果跑腿的黄昏时候才回来,说遇到了三爷,三爷收着了。
林鱼纳闷,怎么这样不巧?探花郎自然看不上自己搜索枯肠拼凑出来的“作业”,这不平白叫人笑话。
到了晚间,又见到荣时,她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倒是荣时主动说“你那谢恩表我改了两句。”
林鱼点头,“下次就不劳三爷操心了。”
荣时有点意外。
林鱼心道,怎么?难道还要我谢你。
她着实不太习惯现在的亲密感,她希望能与他有点距离。
室内的空气一时沉默到尴尬,林鱼也有些不自在,她只诧异荣时为何还不走,他的工作不忙吗?
他总不至于又在这里过夜吧。
林鱼的视线从那线条优美的下颌往下滑,最终落在那整洁保守的领口上,一二三四五……五层,气温高升,他却依然由内而外齐齐整整,只是衣料单薄许多,隔着几层料子,影影绰绰还能看到锁骨上一点痣。
这是个极为端庄自持却又莫名香艳的美人。叫你想把他放倒,看他忘情忘形,却又觉得春帷风月仿佛污了他。
她脑海里忽然又浮现两人欢好的片段。他睡袍轻衫,薄绸软缎,总是遮着身体。
嘴角忽然就浮现一点笑。果然,再次想起,还是想把他扒光。
荣时大概无论如何都猜不到她最先恢复的记忆,竟然这么上不得台面。
他不太懂如何跟这样的林鱼打交道,于是趁着下人来请的时机脱了身——他不喜欢林鱼这样的窥视。
因为得了荣时授意,饮食起居都可随心所欲。林鱼着实松快了几日。
某日庶儿媳柳氏从春晖院出来,拍拍站规矩站得酸软的腿,扶着丫鬟的手慢慢往西园回,走到花园里却看到林鱼正临水观鱼。她姿态悠闲,神情洒脱,雪肤红唇,双目有神,显然被调养的极好。
柳氏心里有些酸涩,也有些羡慕。她虽是庶媳,却也是五品京官的女儿,可这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却是林鱼——翠屏山下毫无根基的孤女。林鱼固然聪敏勤快,办事也挑不出错处,但她却总觉不如意,每每感慨自己有命无运。
现在林鱼失忆了,她总算有了机会,国公府的泼天财富,她可以接手了。谁知道她连着奉承秦氏几日,秦氏也未稍加辞色——明明听说林鱼已经惹到婆母了,难道是假的?
萱玉堂的下人嘴都很严,想探听底细并不容易。她花了不少银钱才收买到两个没有根基的小丫头,可转个眼的功夫,她们就先被荣时打怕,又被林鱼怀柔,表示以后再不敢与她私下传递。
一念至此,柳氏心中生疑,林鱼真得失忆了吗?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好对付。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