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玉堂的气氛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荣时看着林鱼一时转不过来弯儿——明明他以头脑聪敏富有辩才为人称道。
红烛站在门外紧张的出了一脑门子汗。三爷最近留在萱玉堂的时间,比过去三年加起来都多,这是夫人以前做梦都盼不来的事情,今天怎么跟爷杠起来了呢。
“小叔,婶婶。”
林鱼正饶有兴致的看荣时作难,荣炼忽然跑进来,额头上都是汗,脸蛋红红的跟苹果似的。
是瞧把孩子热的。
林鱼下意识的转身让人拿凉水帕子过来,没想到荣炼直接站到荣时跟前,先是行了一礼,然后便背了一卷《孟子》,口齿伶俐,一气呵成。
他显然对荣时敬畏有加,说两刻钟就两刻钟,一点点都不敢错,现在顺顺利利背完才松了口气,眼巴巴的看着荣时等表扬。
然而荣时只是点点头便没了反应,倒是林鱼颇觉震撼,六七岁的孩子都背到《孟子》了。虽然她不知道贵族教育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但正常情况下,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应该刚开蒙吧。
她觉得荣时有揠苗助长的嫌疑,但不好多置喙,只诚心赞道:“这娃娃真是不错,未来可期。”
她拿了一根小油条递给荣炼,“还吃吗?”
她完全没有顾及荣时方才“五味令人口爽”的教诲,荣时却也没有阻止,荣炼得了默许才接过去,心里感慨小叔叔在婶婶面前总会好说话一点。
“很不错吗?他是四书五经混着来的,每一本都从简单的背起,我这般大的时候,已经背过四书了。”
荣时眉尖若蹙,仿佛真得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夸的。
荣炼一阵无语,小叔叔什么都好,就是总“以己度人”,过目不忘是万中无一的天赋,岂能人人有的?
他刚开始学习的时候,一天背一页,第二天就忘,需得回头重新背,小叔叔非常不满,问他是不是一睡觉就把脑子洗过了。搞得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得脑子有问题。
直到后来有了小婶,小叔让婶婶也读点书,婶婶跟他一样读了忘,忘了复习,他才知道自己这种学习状态是正常的。
荣炼正担心自己这次被打回来重背是不是没有让他满意,荣时却忽然伸手把核桃露递了过来:“都喝了吧,趁凉。”
荣炼大喜。
林鱼顿时沉默:他怎么做到利用小孩儿利用的如此若无其事。
“记得晚上用青盐洗牙,多洗一会儿,不然刚换的牙就坏掉了。”
荣炼连连称是,畅意而归,并决定下次还在有三婶的场合背书。
林鱼被这一提醒也觉得口中黏黏的不舒服,她让红烛送点果子来清口,荣时却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让她去竹楼拿果子。
“今儿庄子上送来的杨梅不错,可以尝尝”
林鱼已经得了一份了,庄子上送来一筐,春晖院的秦氏,竹楼,林鱼,还有西园的柳氏夫妻都得到了,想来是每个主子都有的。她还感慨国公府规矩不错,没有人因为她失忆就亏待她。
等到长青亲自把果子送来,她却发现荣时这一碟比自己那一份要更大更红一些,再一尝,味道也要略好一些。
可依然偏酸……林鱼不喜欢这种果子,就让红烛剥个柚子。
荣时的口味倒真是偏酸,吃起来竟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这样吃下去,牙齿不酸倒了?还怎么吃晚膳,但荣时最终也不过吃了一碗放着冰块的红糖凉粉充当一餐,根本用不上牙齿。
我们根本不像一家子,林鱼心想,甚至连搭饭都搭不到一起。所以我们到底怎么在一起生活了三年?
全靠我迁就吗?
林鱼默默等荣时吃完,有他在这儿,她浑身不自在。
这人不是平常都独居萱玉堂,十天半个月不来一次的吗,怎么最近来得这样勤。
难道觉得她有病,需要额外陪伴?
林鱼有点无奈的想,就她以前那种如痴如狂情迷心窍的模样来看,这失忆不算有病,得算自我修复。
她思量着寻着借口让荣时离开,荣时却偏不如她意,还去一边的桌案上看她今天下午刚写的字。
林鱼听红烛说自己现在于京城之中,颇有些美名,谁都知道她是又勤奋又聪明的奇女子。上巳节的时候登台做赋,夺了女魁首,连皇后都另眼相看。
她脑子里没有半点自己是个才女的记忆,为了下次再需要写字作文不露怯,便寻了笔墨来找找感觉。
当然,她对当个奇女子什么的没兴趣,就是想想自己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才练出的技能,一朝尽弃,怪可惜的。
荣时看着面前崭新的墨迹神色有点悠远。当年在翠屏山下他初次见到林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