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时并不是个能老老实实躺着的人,他回了竹楼吃药,过了两刻钟又跑回来,荣炼依然没有醒,他回去换了一身衣裳,过了两刻钟又过来一趟。
庆幸的是,到了夜里,荣炼的温度还是降了下来。
林鱼也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安寝。萱玉堂的下人很高兴,尤其红烛,她看在眼里,便觉得夫人跟三爷又和好了。
小孩儿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还有点没精神,第三天就开始照常上课了,因为荣时说“国公府未来在你身上”,荣炼看起来更用心也更努力。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他的开蒙是荣时亲自做的,所以读书的神态语调的平仄都像极了荣时。
清脆的童音在耳边回响,林鱼昨日起就隐隐作痛的神经奇异的得到舒缓。
……曾经有个人也这样跟我念过诗。
清阳曜灵,山云如缎,端坐青石上的人有副出尘绝俗的好骨相,那是曼妙的皮肉,同金屋玉堂养出的高贵,还有自身礼仪学识浇灌出的优雅雍容,共同混合出的姿容气韵,同野山蔓草格格不入,仪态尺度严谨,气韵却又风清月朗。
“你好白啊,像白菜梆子,一掰就出水的那种,咬起来咯吱咯吱响。头发也好漂亮,像海带炖猪脚里面的海带。”
荣时:“……”
他总是不说话,心事重重,若有所思。但在林鱼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还是有了反应。
他说:“你平常就是这么夸人的吗。”
“我平常不夸人的,你是第一个。”
或许他终于受不了关在屋里的寂寞,他开始教林鱼念诗。
他说“不学诗,无以言。”
他又说:“姑娘丹心如玉,合该绣口珠玑”
林鱼听不懂,只当自己被夸了。
现在想想荣时应该是受不了她话烂还爱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清越的声音如珠落玉盘,一字一句都敲在人心坎上。她仿佛隔着遥远的时光看自己,回忆中的自己很享受,也很迷恋,那是美人如诗,佳期如梦。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因为有过前车之鉴,这会儿红烛看她神色不对,立即开始呼喊。林鱼立即回过了神儿,“没事儿,我刚刚只是忽然看到一座山……”
“山?”
“还有青石和草地。”林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我想回去,我一定要回去,她的家乡在召唤她。
红烛嗤得笑了:“夫人是想家了吧?现在三爷越来越爱重您,你们把日子过好了,再跟三爷说想回家看看,三爷未必不肯依。”
林鱼笑笑不说话。她回去与否,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她现在只需要一个机会,在京城三年,浸淫浮华变幻后磨砺出的本能告诉她,这个机会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