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时下朝时候被冯玉溪叫住,冯玉溪俊伟的面容上有无法掩藏的不服。
原本公事上荣时虽胜他一筹,但他还有一争之力,谁知道荣时右臂不能动,也不耽误他左臂办差,右手写魏碑,左手写飞白,博来一大片赞叹——荣时入阁几乎板上钉钉了。
更重要的是,云阳公主在荣家门口遇刺,这本是对他大不利之事,然而一番搜查之后,大家不得不服,整个京城只怕再没有比他更清白端正之人。
这是连政敌和对手都不得不承认的懿德佳士金铮玉润。总之,此一番变数倒反过来成全了他。一时间京城竞相夸荣郎,其盛况不亚于当年诸侯追捧和氏璧。
“荣大人,你我斗争多年,也算有番不一般的交情,今年你有保护公主的大功护着,入阁名额定然是你的。兄弟这里,提前祝贺了。”
“只是没想到荣大人这般豁的出去,明明不会功夫,竟然还亲陷恶徒之中,若是你真有个意外,我皇朝缺一大才,岂不可惜。”
下朝的人正纷纷走出来,荣时不欲叫人围观,只是淡淡的拱手:“入阁不入阁全凭陛下圣裁,你我还是不要妄自揣测的好”
他薄细的眼皮稍微抬高了一点,凤眼内角圆钝便显出纯良,这让他看起来格外真诚。“你我同朝为官,为主尽心,偶尔意见相左也是人之常情,但我可是愿与冯大人倾心相交的,你这样揣测我,我会很难过。”
冯玉溪:“……”
朝堂中人大多演技不错,但演得这么传神的他荣时还是头一份。
国公府度过一劫更有望再进一步,一家上下都很欢乐,连常年脸上挂着“你们皆贱我独贵”大招牌的秦氏都亲自出面,置办酒席,搭台唱戏。
林鱼听不太惯这咿咿呀呀的调子,公开场合又不能太不给婆母面子,她无趣的坐在那里扣衣带,荣时看见了,便寻个借口,带她离开。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荣时预订的小马驹终于诞生了,马经纪养到了满月,荣时出了一千两把它带回来。这马很漂亮,有棕红色的油亮皮毛和美丽妩媚的眼睛。
林鱼一见就双眼微亮,荣时终于见到林鱼从心底萌发的笑意,顿觉内心欢喜,只觉往日一番奔波没有白费。
“喜欢吗?”
“嗯,这马可真漂亮。”
等等,林鱼想起来了。
“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见水不惧遇兽不慌……”
就这,就这?
“要给它成长的机会,长大就可以了。莫欺少马穷。”
林鱼:“……”
“脾气很好,比荣炼还乖,不会随便闹性子,给它取个名字吧。”
“这么红,就叫小红。”
“能不能换一个。”
林鱼看了他一眼,“那叫荣荣”
荣时吃惊,你恢复记忆了?
“它毛绒绒的,叫绒绒很合适。”林鱼轻抚马头:“绒绒乖,把草吃完我带你出去玩。”
荣时:“……”
他怀疑林鱼是故意的,当初在翠屏山下,她就是这样哄他,让他吃口味厚重的肉汤。
她又想起了什么?荣时心中揣测却不好问,旁敲侧击却也没取得什么结果。但林鱼确实开朗许多,也与他和睦许多,以前眼睛里那种冷漠和排斥消失了,也开始与他有说有笑。
荣时是真得高兴,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好似常年闭锁的花苞终于盈盈绽开,春风里招摇出锦绣的花蕊。
林鱼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捏他脸:“当年在翠屏山下,你就是这样勾引我的吗?”
荣时下意识闪身往后躲却又硬生生遏制住,因伤病而苍白的脸上再次泛出血色,淡淡一抹红,浮现又消隐,他似有薄怒,认真道:“休要胡说,凭空污人清白。”
林鱼差点没笑出声,荣时拿了她的手,目光闪烁:“光天化日之下,有人看着呢。”
如今的探花郎已不是当年那方一碰就化的白蜡,他人前素来绷得住,优雅竖指,封住她唇:“别闹,玩去吧。”
林鱼欣然从命,带了荣炼一起给小马梳理皮毛。
荣时看着林鱼逗弄马驹的样子,心里被一腔温暖又甜蜜的滋味充盈,暖烘烘像喝了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
原来让心爱的人开心自己会这么幸福。
然而他还没幸福一会儿,秦氏又派人来传话,说白娘娘都要被法海关进雷峰塔了,荣时哪怕去南海请观世音也该赶回来了。
荣时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嘈杂的戏码,但陪母亲看戏,也是尽孝道的题中之义。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无奈,幽怨的仿佛被法海抓走的白娘娘。
然而林鱼这个许仙并不想拯救他,儿子要给娘弹琴,娘就要拉儿子听戏,林鱼抱着马驹乐不可支,单方面宣布国公府最有趣的就是母子局。
戏台上的白娘娘肝肠寸断,戏台下的探花郎魂不守舍。他脑子里还是林鱼的如花笑靥,那笑靥在眼前浮现一遍遍,他的心尖儿就一颤又一颤。
荣时心道她若真得喜欢驴,他为她再选一匹驴来,也未尝不可以。虽然驴这种东西素来上不得台面,但却是逸士名流喜欢的,比如那建安七子叫王璨的就喜欢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