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鱼今天兴致很高,走路的时候都恨不得哼小曲儿。她提了木桶到自己房间里,脱衣入水,却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怎么样。
这种安心和踏实的来源很奇妙,如果是少少,那应该因为翠屏山的风俗,如果是荣时,大约要归功于对他品格的信任。
荣时刚出现的时候,她是有点惊惧的。
正常情况下,男人会怎么对待奔逸的妻子,用强硬的手段抓回去,甚至关起来?所以林鱼先声夺人,示威于他,甚至还想,大不了再逃一次,往山里一躲,任他手段通天又如何?翠屏山的人排外,未必会帮他。
但事实发展出乎预料,荣时竟然不生气也不强硬,他似乎就是单纯的想来看看她。
你对我什么态度,我就对你什么脸色。所以林鱼觉得自己表现挺到位的,并不曾亏待了他。
林鱼只有三间房,两张床,晚间休息,问题就浮现出来了。昨晚荣时在堂里熬了一夜不曾合眼,今晚总不能继续熬。
“这孩子不回家?”
林鱼便道:“他家里情况比较复杂,现在可能没人想起他来,估计要明年春天才会回家。”
荣时的目光从那一道似隔非隔的窗帘落到床榻上。少少已经回房睡下了,荣时觉得他占了自己的床——明明当年沦落至此,浑身难受,恨不得早日插翅膀飞了,现在看到有别人睡了屋子躺了草床,却竟然起了争夺了念头。
明明房间也好,床也好,都是他的。
但他终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转过身来劝林鱼:“跟我回去吧。我知道你以前受了些委屈,我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你说了,我总可以改的。”
他靠近了些,那清艳的眉眼好似熠熠生辉的明珠,映照得山间陋室都明亮几分。
大约朝堂论辩演绎多了,纵然心虚,也不会叫人看出来。明明他自己都差点以为林鱼呆在翠屏山会更好——她已经用行动说服了他。
他细细想了一想,轻声道“即便不为我,也为自己。你聪慧坚韧,满身才华,绝非池中之物,在这山间寂寂无闻,终日与黄土白草打交道,着实委屈了自己。”
他这番话出自肺腑,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他对林鱼,总有一种明珠暗投的惋惜。
然则林鱼只是手下一顿,随即又加快速度把床铺好。林鱼一直挺纳闷的,荣时怎么就来了呢?她清楚的知道他为入阁付出了多少,怎么临门一脚,忽然撤回了。
她外表淡然,心里却并非全无波澜,现在的荣时当不当她丈夫倒在其次,当了她的“知县老爷”倒是实打实的。
在国公府里,她时常大人大人的叫,故意跟他客套,现在他还真成她的大人了。权势是一种很魔性的力量。她在他面前,不是“妻子”,便是草民。
“大人,我要休息了。”她指指床,“一起?”
荣时进步很多,他竟然已经不脸红了,而是在愣神一息后,认真的道:“如果你想的话……”
林鱼噗嗤一下笑了,认真道:“大人博学广闻,应当知道入乡随俗,我们翠屏山的规矩呢,床上归床上,地下归地下,明日天亮,各奔东西。”
简而言之,睡与不睡,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我们的性,只是性,于其他都不相干。
荣时被这番坦荡的说辞给震惊了。
他当时待在这里不过百日,还时常被困于室内。他只当林鱼是个孤儿,没人教才不懂,原来这整个村子都不懂。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男女之情又岂止于皮/肉?
他正欲开口,窗外却忽然传来声响,荣时打开窗子,白日那昂藏大汉便出现在眼前。
荣时更加震惊,白日帮忙捉鹿,晚上爬窗而至,翠屏山的百姓这么礼貌,入室盗窃都先敲门的吗?
少少听到动静也系着裙子走出来,看到这一幕,略感迷茫。
大汉也很震惊,他看看荣时,看看少少,最后视线落在林鱼身上。
“两个人的走婚,你约了三个,不觉得这屋子站四个人拥挤了点吗”
林鱼:“……”
小小的木屋一时间格外安静,安静的能听到窗台下的虫鸣。
林鱼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抢先开口:“不是我开的窗,是他。”
她把荣时往前一推:“这是知县大人,知县大人在我这里做客。”
林鱼也不知道走婚的男人看到女方屋里还有别的人,会不会引发流血冲突。但按照少少的反应,她推测,翠屏山民对官府的敬畏还是有的。
然而“芙蓉”大哥的反应大超林鱼预料。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当年有个知县带着一大批官差进山要人,还是三木姥姥出面,用一大堆花椒山货才把人打发走。现在他来,又是要东西的?”
“芙蓉”大哥认真看着林鱼:“我们现在弄死他还来得及。”
林鱼:“……”
“你——”
林鱼转身抱住荣时,“冷静冷静大人冷静。”
荣时自来出众,处处受人追捧,被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当面挑衅还是第一次。
然而他还未开口就被林鱼缠住了手脚,她压低了声音,极小声的道:“忍一忍忍一忍,人家一个拳头比你脸大,真打起来我保护不了你啊。”
荣时再怎么温和骨子里也是刚烈的,奈何林鱼抓住了他的腰,把那细窄的一折搂在胳膊里,牢牢箍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