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已经日落黄昏,林间的小道上,有草虫窸窣歌唱,还有几个山民提着袋子经过。他们是最早离开村子尝试讨生活的一批人,远远的看到林鱼,就高叫着打招呼。
林鱼摇摇手做回应,走的近了,他们看清楚站在她身边的人是荣时,齐齐一愣,然后彼此对视一眼,迟钝的开始行礼问安。
“我们现在知道了,见到官爷,要跪拜。”
荣时再次止住了他们:“大家拜的“官爷”并不是个人,而是那身衣裳和那个位置。当我没有穿着官服,没有坐在公堂上,也没有自称本官的时候,你们都不用跪我。”
他们好像还是不太明白为何外面的“规则”这么复杂,憨厚的笑了笑,三三俩俩的远去。
林鱼被打了一茬,刚刚有些停滞的脑子又恢复了运转。
“所以,当年那个鸡汤里下了春风散,你一度认为是我下的。”
“春风散与一般的榻上助兴之物不同,它除了放大情/欲,更大的效果是让人筋骨酥软。所以被市井恶徒用来奸/淫良家妇女。”
林鱼想起当年在国公府两人对质的情形,她当时全盘否认,毕竟荣时再怎么病弱也是个男人,她要强制实在不太可能。
“那个药商就是春风散的研制人,他假借买卖药材的名义,走街过巷,犯案累累,直到后来被淹死在翠屏山。”
原来是这样……等等!如果药不是林鱼下的,那翠屏山里,唯一有可能接触到春风散的就是杀死药商的阿霞啊!
荣时忽然加快了步伐,林鱼愣了一下,迈腿追了上去,她的嗓子有点干涩,憋了半天,终于问道:“所以,婚后三年,你冷待我,是因为觉得我下药强睡,以此逼婚,好达到攀附富贵的目的?”
“是。”
“现在你无意中发现药不是我下的,所以又特意来找……”
“不是”
“啊?”
“不是无意发现。是我现在终于觉得以你的个性和心地都不会做下药的事,所以又回头去查,查阅了不少卷宗,又拜访了当年的旧人后,才了解到的。”
“那个药商是两江总督的亲属,一般的知县知府根本不敢动他还要替他遮掩。他死了后,总督又逼着追凶……不然前任知县为何要费力不讨好的追到翠屏山。”
林鱼不由得脊背发紧,所以阿霞这算不算为民除害?难怪三木姥姥装病他也没有再深究,药商本就死不足惜,却又依仗权贵让人奈何不得,可他偏招惹了阿霞,阿霞那个失踪的女儿也许就是遭了这个药商荼毒。别人会怕,但翠屏山里偏偏没有“权贵”这个概念,所以阿霞不会怕,她“无知无畏”只让他以命换命。
荣时急促的说完这一段,又转身走人。
“荣时,你站住,荣时!”
林鱼喊了两声,一把揪住了他,把人板过来对着自己。
“所以,你误会了我三年?”
荣时终于又直视了林鱼,“误会?也不尽然。下药的是她,强制欢好的是你。一个被药倒又无力反抗的人,躺在你面前,正常情况下,应该怎么做?”
“自然是去找大夫,或者干脆泼冷水,把人掼河里,等他恢复过来。说白了就是欲/望,能点燃就能冷却。”林鱼脱口而出,话音落地才意识到荣时给自己挖了个坑。
“所以,一个女子遇到一个被药性支配的男人,离得远远的便是,万用不上搭理他。当然春风散效果特殊,会让中药者无力抗争,只能任人鱼肉。那么,若药是她下的,然后强制,那叫坏,药不是她下的,却很有“牺牲精神”的以身来解,那叫蠢,如果她本就对人有意,穷追不得,终于借机下手,那叫趁人之危。”
总之,就没点好。
林鱼无言以对,但这件事……现在回头想想,自己都有点无语。
“我是坏,还是蠢,还是趁人之危,自己选一个?荣大人,您在公堂上审案是不是就这样?不给人留活路。”
“对受害人来说,客观事实已成,施害者的主观动机其实……”荣时再次看住了林鱼。
林鱼:“……”
林鱼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她怕了这种眼神,真的,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被放在筛子里过了一遍,骨头肉都筛的分家了。
“其实如果是当年的你的话,还有另一种可能”她看到荣时薄红的唇瓣开开合合:“依着翠屏山特有的男女欢好观念,和你当时的脾性,你可能觉得你在助人为乐。”
“……”
“事后,还能来颗山楂,一边吐山楂核一边表示举手之劳,不用谢我。”
林鱼:“……”
该死的,有画面了。
荣时并不需要这样的“助人为乐”,林鱼心想,他宁愿被扔到冷水里。这种一厢情愿的“为对方好”,是一种沉重的负累,就像前段时间,荣时自以为为她着想,要带走她。
一时间她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唉,等等,如果这样的话,你当时说我还要把你送人,我果然也没有送吧”
“嗯,你要拿我换十五亩地。”
林鱼瞪大眼睛:“翠屏山人不耕作,基本衣食来源都是翠屏山上天生地长,所有种了果树药草的土地加起来也就十四亩半,四舍五入一下才到十五亩。”
林鱼话到此处吃了一惊,“难道五年前的我已经知道什么是四舍五入了?”
荣时:“……”
那大概只是个不切实际的玩笑,十五亩地是根本不可能达成的交换,性质就类似于“那你拿整个天下来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