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空泛出浅淡的白,两人终于折腾到了坑顶,原本修洁秀丽的人,此刻却都是灰头土脸。
他们浑身狼藉,头上有草屑,脸上也如花猫,荣时的模样更惨些,右臂右手,红湿了半截,血液摸得衣襟胸口到处都是,衬着苍白的脸,看起来活像一根刚修成精就被砍了一镰刀的甘蔗。
“伤这么重?”
林鱼一句话唤回了荣时的魂儿,昨夜被刻意忽略的疼痛此刻全数苏醒,冷汗瞬间湿透了脊背。
“先回村。”
林鱼立即下了决定,她找了金疮药给荣时包扎,随后又一起到水边清洗。两人看到水中的倒影,同时一愣,被自己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惊愕的说不出话,过了片刻,彼此对视一眼,默契的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荣时把左手放在水里,血污和泥土随着流水一起远去。
疼还是疼的,他失色的唇微微颤抖,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停。洗干净手又去洗脸,动作灵活,丝毫没有显出不便。
荣时做事总是有种独特的认真劲儿,整理自己,整理屋子,都跟泼墨挥毫写文章一样。
水边的芳草地尽头,有一道浅浅的白沙滩。当年在这道沙滩上,月光如银,好风如水。荣时手拿竹枝在沙滩上一笔一划写下一句话。如衎君子,发乎情,止乎礼。片刻后他又提笔写下一句,合乎义。
顾家的义。
彼时的林鱼不懂这句话,也不知道荣时为何这么难过。
后来她就懂了,那是荣时自己的迷茫和痛苦。如衎,安定,和乐,他一个都不占。
对他这种自幼被诗礼浇灌的人来说,失礼是一种极为痛苦而又崩溃的事。
他娶她为妻,是对失礼这种行为的补救,让自己不合礼的行为再次合礼。她很认真的学习,做一个外面世界认可的“好妻子”,因为荣时这个"自救"需要她来补全。
她的视线又落在这个为自己挡刀的男人身上,难以想象这个如此理智的人也会有冲动的时候——有捉鹿事件在前,他应该会认真的考虑一下自己是否会拖后腿。
可他没有拖后腿,还帮了大忙。
荣时的左手也破了,细长的指尖,薄瘦的手背上都是细小的伤口。
“过来。”
“嗯?”
“我给你净净头发。”
荣时动作一顿,还是走了过来,他靠青石坐了,任由林鱼解开自己的发带。
“翠屏山的女人会给自己的一号二号三号梳头发吗?”
“不会。大家暮合朝离”林鱼顿了片刻,忽然道:“但妻子会给爱的丈夫做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