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在辕门外下马,将腰牌递给守门的士兵。
不多时便有人出来,引着司空往里走。
司空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偷偷摸摸往旁边看。不过营地的格局都差不多,整齐、单调,讲究纪律与行动的效率。
此刻夜幕已经降临,营地里已经掌灯。
司空一路过去,就见每隔一段距离就立着一支高高的旗杆,旗杆上挂着风灯,在夜色里轻轻摇曳。远远看去,仿佛撒落在空旷营地里的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虽然光芒微弱,却也足够让夜间换岗的士兵辨清方向。
士兵将司空引到一座营房前,将他交给了守门的士兵。
守门的士兵检查了司空的腰牌,将他放了进去。
门内就是一件宽敞的营房,分成了前后两间,外间摆着宽大的桌椅,旁边是书柜和一口半人高的画缸,里面放着几幅卷轴。
书案上点着灯,凤随正坐在书案后面埋头写着什么。旁边站着他的小书童贯节,正一下一下地磨墨,看见司空进来,他手上动作不停,只是悄悄的冲着司空露出一个笑容。
司空也笑了笑,站着一边打量这间简陋的营房,就见墙面上挂着几张牛皮地图,地图下方还标着时间。
司空注意到离他最近的那副地图上,标志着边界的红线还在白沟的位置。但在书案的另一边,这条红线已经北移到了燕州。
从地形图上,会对宋辽局势有一个更为直观的判断,那条红线从白沟上移到燕州,明明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但毫无疑问,这种改变对整个历史走向的影响将是巨大的。
等这条红线囊括了顺州,檀州,继而向西推移,将朔州、云州等州府也收入囊中,大宋版图上的北方门户就终于可以完完整整地回到自己人手中了。
到那个时候,辽人、金人、蒙古人……这些盘踞在北方草原上的强盗们挥刀南下,长驱直入这种事,就不会再发生了吧?!
司空看得心潮澎湃,两只拳头都紧紧握了起来。
凤随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司空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他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凝视着地图上燕云十六州所在的位置,眼睛里的光芒仿佛倒映了漫天繁星。
凤随奇迹一般的与他心意相通了。
凤随放下笔,起身走到他身后,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轻声说:“会的。”
会有那么一天的。
司空回头望着他,觉得这种什么都不用说,另外一个人却完全明白你在想什么的感觉,有些令人着迷。
司空心里有一点儿迷惑。
他是通过历史知道几十年后,中原大地上将会遭受一场浩劫。这个繁盛的王朝因为当权者的轻敌、傲慢、部署不当……等等原因,痛失半壁江山,百姓在异族的铁蹄之下流离失所。
这一场劫难也造就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迁徙。史书中记载:“中原士人,扶携南渡,不知几千万人。”
但凤随却是一个天生的战士,他依靠自己的战斗直觉,以及对于战局的了解,洞悉了这种潜在的危险。
而同一时期的朝臣,甚至武将,大约都会觉得这种危机感是杞人忧天吧。
所以凤家军的处境才会如此艰难。
这种对于危机的敏锐的感知,让司空对他生出了一种近乎崇拜的心理。
凤随和他的家族有能力去做一些司空想做却又无力去做的事情,而他们也正在做。
这种……看到一直以来期待的事,被别人一步一步去实现,司空甚至于有一种感激的心情在里面。
仿佛别人替他实现了理想。
司空在这种温情脉脉的对视里,隐隐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它像是一种有节奏的轰鸣,一下挨着一下,不停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就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心跳。
司空的脸一下就热了。
意识到自己的心跳竟然又快又急,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遮掩才好了。站在他旁边的人一定已经听见了!
凤随见他转头,下意识地追着他的视线靠了过去。
站在他们身后的贯节简直看傻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未免太近了!简直就要搂抱到一起去了!
贯节紧张的咳嗽了两声,“大人,二老爷还等着你的回信儿呢。“
二老爷说的是凤云池。
凤随这才想起他大晚上让人把司空给喊回来,并不仅仅是为了跟他见个面,闲聊两句,而是有着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办的。
凤随有些遗憾的松开手,“我二叔那里有点儿事,他说想请你过去商议一下。”
司空的脑子还有些懵,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立刻想到了之前交给凤彦带走的几张图纸。
脑子里开始琢磨正经事,司空也顾不上尴尬了,“凤大人现在何处?”
凤随接过贯节递来的斗篷,“我带你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匆匆离开了营房。
贯节站在他们身后,悄悄抹一把额头的冷汗。为了让他家大人别祸害无辜的下属,他也是操碎了心。
火器局在军营内部,防守严密,要经过一道一道的关卡,若是没有凤随带路,只靠司空一个人的腰牌,是根本无权进来的。
火器局的一部分工坊建在地下,地上就只是一个略大一些的院子,几排普普通通的营房,又位于军营的最外围,不了解内情的人,也看不出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凤云池匆匆迎了出来。
尽管已经从他儿子口中知道司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亲眼看见凤随带来的人如此年轻,他还是流露出了有些惊奇的表情。
“你就是司空?不得了。”他围着司空转了两圈,“你送来的图纸屠老已经安排人做了样品……”
凤随凑到司空耳边悄声说:“屠老是所有工匠之中资历最老的。”
司空点点头,“我听连大哥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