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顶着一块大布巾从浴房里出来的时候,听见门口的两个杂役正在闲聊,说这一次将军们换下来的军服没沾上太多血迹,要好洗得多,不像以往攻城,换下来的衣裳都跟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似的。
像司空这种品级的军官,军服的衣领处都有每个人的名签,换下来的军服也有军中杂役来清洗。虽然衣服多人少,这军服洗一遭回来也不见有多么干净,但行军打仗,也没人会计较这个,只要没有明显的污渍血渍就行。
司空曾经听罗松说过,军中杂役会用一些特殊的草木灰来清洗军服上的血迹,效果还不错。就是劳动量比较大,洗起来很辛苦。
所以看到这一次战争之后的军服都比较好洗,这些杂役才会特意提起这件事。
这也好理解,随着战斗模式发生变化,结果必然会有所不同。火枪会在数十米外击中敌人,尤其对于打前锋的这些人来说,在枪药耗尽之前,几乎没有近身厮杀的机会。
火器的使用,对于军队的战斗力来说,可以说是一种质的跨越。
司空有时候想起这一点,也会有一些隐约的恐慌,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
但他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是他的天职。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武器是什么呢?它们是用来保护国家和百姓的工具,是昭示自身力量的有利的筹码。
它们不是用来杀戮的工具。
所有那些由武器而衍生的罪恶,武器都不应该是承担罪名的主体。
司空始终坚信这一点,只有人才会犯错,武器不会。
对于凤家军来说,打仗、收复城池,以及后续的安民措施,自有一套章程,只需要照章办事就好。
虽然说两军交接的关头,总会有一些亡命徒跳出来趁火打劫,但总体来说,这个过程的推进还是很平稳的。
就算有被俘的一些辽兵会闹事,这些小水花对于凤家军来说,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麻烦。辽人性子桀骜,哪怕成了俘虏也会想方设法的挑事,或是寻找机会反击。
这些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凤随没想到最大的麻烦反而是自己人挑起的。
这个麻烦头子就是林玄同。
谁也不知道,凤家军攻打林泉的时候,林玄同这老狗就在檀州,正预备这从檀州出发,悄悄地南下回西京。
林泉的事情一报上来,林玄同的老脸也青了。
耶律云机是知道林玄同与耶律乙辛之间的交情的,也知道这老东西这一次前往中京,跟耶律乙辛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也不多说,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撂下一句,“林大人好福气,这才要回去,凤云鹤就给了你一个开门红。”
林玄同,“……呵呵。”
他心里暗骂凤云鹤这个老东西,要打林泉咋也不让人给他通个气。这么一来,他之前跟耶律乙辛谈好的条件怕是要再起变故。
心里怎么骂人不提,林玄同表面上还是很镇定的,他冲着送行的耶律云机拱拱手,云淡风轻的说道:“下官与魏王殿下商议好的事,就不劳将军操心了。”
言下之意,你的级别还不够过问太多。
耶律云机哼了一声,微微抬手,“那就祝林大人一路顺风吧。”
目前他还没有收到详细的战报,想不明白以林泉这种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被打下来。但林泉的沦陷无疑是给他敲响了一记警钟。
凤家军……
他到底还是吃了轻敌的亏了。
林玄同一路快马加鞭,竟然也顺顺当当的赶回了林泉,路上别说觅食的狼群,连狐狸野兔什么的都没有遇见过。
车马还没走到近处,已经看见了飘扬在林泉县城城墙上方的大宋军旗与凤云鹤的军旗。凤家军的军旗是红底黑纹,当中是一只环绕在火焰纹里的朱雀。
林玄同远远看着,只觉得凤家军的朱雀旗甚至要比大宋的军旗还要显得醒目,心中油然生出了几分不悦。
难怪朝中有人说凤云鹤这老东西想裂土为王呢,看看,这样的声势,谁还知道凤云鹤的头顶上还有天子?!
林玄同一路都沉着脸。
车马到了林泉县的北门时,被守城门的卫兵拦住查验文书,又惹得林玄同生了一肚子气。在他看来,他们这一路过来,城门上方的守卫早该看见了才是,怎么到了城门跟前,竟然没有一个有点儿身份的人过来迎接一下呢?
林玄同这样想的时候,就听手下的亲随隔着马车的帘子给他回话,“国公府的唐先生奉命来迎接大人。”
唐先生,说的就是凤云鹤身边主管文书的主簿唐凌。
林玄同对这人有印象,知道这人可不止是一个主薄,从凤云鹤手里递上去的奏折,有一多半儿都出自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