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后学都小心翼翼照顾着她的情绪,往常同学们谈天说地,自由自在是最近,没人再提起自己的父亲,程佑歌身为最亲近的朋友,更是这样。
“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程佑歌抱住她:“宁宁。”
她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啦?”
“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里?”
程佑歌说:“留学,不参加高考了。”
宋望宁彻底愣住,这么突然吗?她请了一周的假佑歌就做出来这么大的决定。
程佑歌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没打算过出国留学的事一直想着老实本分参加高考,但是他要走了挺喜欢他的了想这个成绩也不是很好,一棵树吊死也没意思,就跟我爸提了提想到我爸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就一拍即合了。”
她叹了口气:“倒是也没什么,去哪儿读书都一样正早晚都要出国,就觉得挺对不住你的偏在这个时候……”
宋望宁安慰她:“没什么啦,人往高处走嘛,本来你英语成绩就好,留个学或许有更好的出路。”
“嗯也是这么想的,”程佑歌眼眶红了,很紧地抱住她,“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这三年都是你陪我过来的,也请你不要忘记我,你如果敢忘记我,那我回来打死你。”
程佑歌始终都是个敢爱敢恨的家伙,宋望宁被逗笑了:“快点准备雅思吧。”
“我爸给我请了辅导老师,不分昼夜在学呢。”
程佑歌眨了眨眼睛。
这年,程佑歌照旧参加了期末考试,这也是她高中阶段的最后一次考试,高考的战场上,她第一个退场,用她的话说,她的心与宋望宁同在。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周浩最为不舍,几次想说什么也作罢了,组了局为程佑歌送行,这次没去什么大饭店,也没什么高逼格,就在一个烧烤店随便吃了一顿。
大家喝了啤酒,吃着烤串,念叨着青春永远不老,他们永远十八岁。
氛围搞得还挺有感觉,谁知道李荡突然来了句:“各位哥哥姐姐,我还没满十八岁呢。”
大家:“……”
宋望宁是真的没有想到,这群人当中最吊儿郎当的李荡,竟然还是个未成年。
周亦如凉凉瞥他一眼:“有什么可骄傲的?你想让我夸你一句小毛孩子?”
李荡乖乖闭嘴。
吃完饭后,外面竟然落了雪,纷纷扬扬的,格外浪漫。新的一年已经到了,久违的大雪也终于跌跌撞撞地落下,白茫茫一片,宛若梨花开满了安城。
宋望宁踩在雪里,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几朵雪花,没过几秒钟,雪花融化掉了,化为一滩冰凉的液体。
“橙子,今天的雪花好像在为你送行呢。”宋望宁感叹道。
“是啊,”程佑歌拉紧围巾,将小小的脑袋缩到暖融融的围巾里,叹着气,“可惜啊,明年就不能陪你们看安城的雪了。”
她像个义薄云天的小女侠,突然扯过来宋望宁的手,往季洲手里放:“洲洲啊,以后我把我最好的朋友就托付给你了。”
其实季洲在原来班还有更好的朋友,在一班最好的朋友确实是她们俩。
季洲笑笑:“好啊,我一定保护好宁宁。”
宋望宁也挽上季洲的手:“是我保护洲洲才对。”
怎么看季洲都是需要保护的那个。
程佑歌又看向了那几个男生,嗓音就没那么温柔了:“还有你们几个啊,尤其是李荡,你别吊儿郎当的,要把你的力气用在保护宁宁身上。”
周浩不服了:“那我呢?”
“就你……”程佑歌噗嗤笑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别再被陈止打得鼻青脸肿了……等我回国时,希望别让我看到你破相。”
周浩翻了个白眼,最烦别人提这段黑历史了。
季洲像是听到了好玩的笑话,眉眼弯弯,也发自内心地笑了。
周亦如也瞪了周浩一眼:“哥,活该你这么冲动,还不许别人提了?”
周浩笑嘻嘻地揽住自家妹妹:“这不是为了保护你么,还挑哥哥的刺了?”
他勾了勾周亦如的鼻子,周亦如哼了一声,把头转开。
小店的灯光穿过了透明的落地窗,落下一层薄薄的、暖暖的光辉,与冬日的雪交织在一起,氤氲着淡淡的雾气,仿佛有浮虫万千。
李荡捂住了耳朵:“行了,哥哥姐姐们,不要这么矫情了。”
地上已经堆了些雪,不过还不够密实,周浩便从旁边的汽车上搜刮下来一堆雪,迅速捏成了一个团子,往李荡身上砸:“臭李荡,老子偏要矫情!”
李荡被砸懵了,揉了揉脑袋,使劲扒拉出来几个雪团,不分青红皂白就往周浩身上砸,却没砸准,周浩疯狂往沈如鹤身后躲,沈如鹤就成了他的肉盾,这么一来,就热闹了。
所有人都攻击李荡,他一人难敌众人,李荡小可怜被砸倒了,砸得无计可施,跪在雪地里,又是无奈又是想笑,疯狂求饶。
“行了,朕的荡妃,朕准许你起来。”周浩乐得把头支到了天上。
李荡满脸调笑地从雪地里爬起来,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刚才那两分钟功夫,他偷偷攥了好几个大大的雪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一人赏了一个。
李荡砸完他们,就跑远了,他们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各个懵逼,却彻底追不上了。
雪花纷纷扬扬,天气冷得彻骨,可少年人的血液却是滚烫的。
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对着天空大声喊起来,诉说少年的心声。
“有我一口肉,就少不了兄弟一口酒!”
“我爱安城三中,青春永不毕业!”
“高中万岁!高考万岁!!”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爱我的朋友们!!”
“无论天涯海角,来生还做朋友!!”
周浩抬手揍到李荡脑袋上:“琼瑶剧吗你?什么来生,你兄弟都活得好好的。”
程佑歌揶揄:“没文化啊荡妃。”
“诶,”周浩挠挠头,“刚才第一声是不是荡妃先喊的?”
两秒钟后,众人齐齐点头。
“李荡,你他妈刚才骂谁矫情呢,”大家又拿起雪,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弄死矫情鬼李荡!”
李荡也不是好惹的,经过刚才那一轮,他的战斗力又增加了几层,经常趁人不备搞些阴招,少男少女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响。
宋望宁差点就被他弄倒,即将滑倒之际,沈如鹤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言简意赅:“宋望宁,来我这边。”
少年的嗓音掷地有声,呼吸之间有交错的薄荷香,影影绰绰地扫过她的脸,她招架不得,脸一下子臊得通红,手心汗津津的。不会有人注意,亦无人知道她潮湿的心事。
时间
走到了二零一三年,宋望宁的暗恋也走到了第五年。
后来再回想,那竟是宋望宁高三生涯中最快乐的一晚。
寒假,江芜约宋望宁出去玩,也算是强迫她出门散散心,两人吃了炸鸡,蜂蜜芥末酱糊了一嘴,江芜又非得再要个甜辣口味,到后来,又拉着宋望宁去吃火锅,点了整整一桌子菜。
吃完饭,买了好多化妆品,又跑到楼上试衣服。
年关马上到了,宋望宁原本不打算买新衣服的,父亲离世不久,她哪有心思高高兴兴过新年,然而沈书珺默默给她做了件新的羽绒服,低调的颜色,也算合适。
江芜看上一件黑色大衣,兴高采烈穿在身上照了好几次镜子,不满意地撅撅嘴巴,突然福至心灵,逼着宋望宁换上这件。
于是宋望宁半被强迫地换上了衣服,少女肤色白皙,她最近瘦了些,又多了些羸弱之感,倒是再合适不过,宋望宁刚把衣服换下来,江芜已经付了账准备拉她走了。
“你买了?”
“对啊,算我送你的。”
这是个品牌店,衣服价格并不便宜。
二人又到了一家奶茶店,江芜说:“宁宁,我跟他谈恋爱了。”
宋望宁差点没反应过来。
进入高三以来,她们彼此都忙碌起来,再加上江芜早就搬到新城雅居住,离得不算近,更不方便见面,联系也都是在网上。
还是十一月,江芜告诉她,她救了一个比她大七岁的男人,那男人受了重伤,浑身是血。
开始她不放心,后来江芜经常给她播报他们的情况,宋望宁才勉强安下心。
“啊,其实也不算谈,”江芜捂了捂脸,难得露出一点少女的羞涩,“就是我喜欢他,我就告白了,他也喜欢我,但他就是不肯说,我想睡他,都硬得不行了也不愿意。”
江芜不是口嗨,她确实挺勇敢。
“但是吧,”江芜说,“他把他的卡给我了,里头钱真的多到花不完……我突然觉得,我救对人了。”
这就是江芜花钱那么大方的原因?
江芜年龄比宋望宁大一岁,思想上也成熟不少。
江芜深深看向她,转移了话题:“宁宁,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不要难过。”
“走去哪里?”
江芜托着下巴:“不知道,应该是跟他走吧,你不要意外,因为,他就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江芜非周凛不嫁。”
也不知道为什么,宋望宁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江芜的眼中似乎有受伤的意味。
她往常总是充满神采,眸子里像是藏满了星星。
“你会想我吗?”
宋望宁毫不犹豫地点头:“会。”
江芜是她来到安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们讲过许多话,交换过无数个有趣或者枯燥的秘密,心事或者烦恼……老旧小区的天台倾听着着她们的喜怒哀乐。
她永远都忘不了她,然而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
前路迢迢,山水千万重,往后还有无数春秋,都要她一人尝遍滋味。
“想你的时候,你也在想我,所以我们还是在一起的。”十三岁相识,走到浩浩荡荡的十八岁,在人生的岔路口分别,宋望宁其实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就像……”她哽咽,“就像我和我爸爸一样。”
她原来有多么恨宋国军,她如今就有多恨自己和宋国军冷战。
还记得宋国军那时候问她:“宁宁,你是不是恨爸爸?”
宋国军的眼神无疑是苍凉的,她每每想起就有点后怕。
如果她当时说“不恨”,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江芜也慌了,拍着她的肩膀反复安慰:“哎,宁宁,你别掉泪了,你一哭我就招架不住……”
高三下学期开学那天,程佑歌的座位空了,宋望宁少了一个同桌,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宋望宁刚到家,江芜的妈妈找来了,昔日漂亮的女人哭得眼睛红肿,一把就拽住了宋望宁,呼吸之间还有冬日的寒冽:“宁宁,江芜走了你知道吗?”
宋望宁如雷劈在原地。
原来江芜若有似无的试探都是真的。
她真的走了。
她跟人私奔了,抛下了一切。?
宋望宁也像是抽走了魂魄:“她去了哪里?”
江妈妈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叹着气,锤着腿,咬牙愤恨自己,悔不当初:“我也不知道啊,我现在好担心小芜,她只给我留下一张字条就走了,就说走了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