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风簌簌吹着,空气中还夹杂海水的咸湿,叫人寒毛微微竖起来。
比风更快的,是叶流星的拳头。
“啪”,骨头撞上骨头,萧青明接连退了两三步。微长的发遮住了所有表情,时间仿佛静止般,他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将近半分钟,昏黄的灯光下,布满疤痕的脸转过来,看向身前满眼通红的青年。
周围只剩风的声音,片刻过后,沙哑粗糙的声音透出几分沧桑:“觉得不解气的话,可以再打。”
瞬间,青年猛地冲上来,挟带凌利的风,整个人将他撞到在地。
叶流星将男人压在地上,居高临下,扬起的拳头停在半空,却微微颤着。
同样发颤的,还有他的声音。
“为什么!”他的一声问,含着太多。
不解、怨恨、难过,甚至连叶流星自己都不知道,他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萧青明。
萧青明深深望着这张他朝思暮想的面孔,露出凄然的笑:“我知道你肯定会生气的。对不起,是我的错。”
眼底涌现一阵酸涩,视线中,男人半是受伤半是完好的脸,开始变得模糊。
叶流星狠狠攥紧萧青明的衣领,嘶哑着声吼道:“你以为在背后做这些就能怎样?萧青明,我不用你暗中安排人手照顾我父母!我不用你伪装成粉丝来帮我!我更加不用你——不用你为了我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吧嗒、吧嗒。
萧青明脸上一阵冰凉。
是叶流星的眼泪。
“别哭呀。”萧青明的手伸到半空,停了半刻,终究还是颤巍巍地抚上眼前这张白皙光滑的脸。
他难过极了:“流星,对不起,我知道我应该离你有多远就多远,最好是从你的世界里永远消失。”
他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悲伤。叶流星视线一片模糊,这些天,接而连三的真相压着他透不过气来。
没人能理解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他此时的感受的,有,且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他哑着声,哽咽道:“我重生的意义就是为了你。对不起,我已经很小心了,但是、但是你还是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但是如果我没有借着一个假身份,你根本不会连看我一眼都不会,更别提跟我说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在美国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你会不会过的不开心。”
“够了!”叶流星突然吼道,他满面泪痕,攥住男人衣领的手已泛白:“就算你做得再多,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萧青明露出一丝了然,叶流星的决绝在他意料之中,“早在五年前,我已经没奢求过,这辈子能得到你的原谅。”
“流星,我……五年前那场火,我差点就死了。你能不能……”他顿了顿,眼底泛起泪光:“能不能看在我当时快死了的份上,兑现我们当初的约定?”
约定?
叶流星眼底掠过茫然。
萧青明生怕他忘记,攀住他的手微微用力,“你说过的,如果我去死的话,你愿意忘记以前的事,把我当成陌生人的!”
那年冬天,男人苍白着脸,站在医院停车场……
对,他说过的:“除非你现在就死一次就我看。”
原来他真的—
恍惚间,叶流星胸口那股气一涌而上,眼前骤然发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整个身子已经软了下来。
“流星!”
萧青明接住那道软绵绵的身影,急促喊了两声,见人已然没了反应,果断起身,将他打横抱起。
“王叔,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行,啊差点忘了,你到杂物房去,上回少爷有几支古龙水闲置了,你找那个黑色圆瓶,就檀香味的给喷喷。”
女佣听着瞪大眼睛:“王叔,那太浪费了吧!”
拿香水来当空气清新剂?她们少爷的香水一瓶都是价值六位数的,一滴就能当她们半个月工资了。
“行啦,要是那位住得舒服,就是倒上十瓶香水少爷都乐——”
话还没说完,萧青明抱着人匆匆走进来,“王叔,快,叫李医生过来。”
王管家一眼就瞧清自家少爷怀里的身影,当场应道:“好、好,少爷,客房我们收拾好了,就在二楼您对面那间。李医生我立刻来联系。”
霎时间,向来平静的庄园变得兵荒马乱。
半小时后,萧家的家庭医生才匆匆赶到。
年逾五十的医生将听诊器从病人身上抽回,朝着旁边担忧的面孔道:“放心吧,萧总,他的体温、血压跟心跳都正常。之所以会突然晕过去,有可能是在外面吹风受了凉,待会等他醒过来,煮碗热姜水给他,出出汗应该就没事了。”
萧青明看着躺在床上那张苍白的脸,忍不住又道:“医生,用不用再检查一次?”
李医生笑着摇头:“萧总,我还不至于连这点小毛病都诊错了。”
萧青明:“……”
“少爷,既然李医生都这么说了,您也不必太担心。”王管家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我先让人去把切些生姜煮水,待会叶先生醒来就能喝。”
说完,他用眼神示意仍坐在床边的人:“李医生,这么晚了,我让人给您准备间客房,您也不用来回奔波。”
“哦,好。”
两人走到门口,王管家瞥了一眼仍站在床边的男人,暗暗叹了口气,将门带上。
世界瞬间变得极为安静,萧青明能听见窗外的风声、海浪卷起拍打在峭壁上的响声,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慢慢走到床边,然后坐了下来。床上的人安静地闭着眼,唯有残存的泪痕时刻提醒着,刚才青年嘶声痛哭的事实。
“对不起。”
空中传来沙哑又难过的道歉。
萧青明伸出手,想再次触碰对方。然而,亮如白昼的灯光,将他手上的伤疤照得明晃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