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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走(1 / 2)

*

夜风微凉,警察局门口的草丛里蛐蛐很多,尤其吵闹,更显得两个人安静。

时朝接过周小威的妈妈、周常虹递来的玉溪,说:“能借个火吗。”

周常虹把打火机递给他。

晚上,她粉色镶钻的美甲在路灯下流光溢彩。

周常虹和下午面试时判若两人,此时粉底斑驳,眼袋在灯下拖出拉长的阴影,像苍老了数十岁。

两个人沉默着抽完烟,周常虹回头看了眼扒着玻璃向这边看的周小威,主动开了口。

“他爸走得早,他随他爸,胆小任性,一点儿心劲儿都没有。”

“几个月前因为上司多说了他几句辞职不干。这几个月闲在家,我说他说得多,直接要跑。现在进警察局留下案底,这下好,更废了。”

“他今年都二十七了。”

让一个母亲说自己的孩子“废了”,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周小威做到了。

“他还偷跑出去买彩票……”

时朝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短促地停顿,呼吸不过来一样,没力气说完剩下的家丑。

他安抚道:“我妈也像他这样。”

他声音平和,声调都没怎么变,但就是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周常虹深吸一口气,从自己做过造型的铁刘海里抬头,想到下午的面试,说:“你欠债就是因为她?”

时朝:“嗯。”

周常虹:“那她现在……”

时朝:“死了。”

像在说他们头顶的路灯一样,随便,自然。

周常虹像从未见过他一样打量他。

可能夜色与灯光赋予人带着尖锐棱角的阴影,时朝这时才像个有锋芒、有血肉、又被生活细细打磨的人类。

周常虹突然说:“你不像简历上写得那么简单,我当时确实没有考虑雇佣你。”

时朝:“现在……”

周常虹:“现在觉得你能制服小威,身手不错,也挺热心肠的,没要走司法程序。如果你还没找到别的工作,明天来游乐园报到吧。”

时朝:“我有带他的义务吗?”

周常虹没想到时朝会突然袭击,直接问了出来。

她存着让时朝磨练周小威的心思,毕竟今天是她第一次看见周小威这么害怕又敬佩地看一个人。

之前周小威即使被抓到警局,也愤愤不平,不愿回家,今天竟然主动安慰她,那么只有眼前出现的时朝能成为缘由。

怎么会呢?

这像大学生一样的人。

但具体的她问周小威,周小威也不说,只好以这种方式旁敲侧击,没想到立刻就被看了出来。

她半晌才说:“我让他跟着你,理不理他随你心情。”

时朝按灭烟蒂:“好的,周总监。”

周常虹这才从这个称呼里找到点权威似的,说:“嗯,明早七点报道,到了有人和你说注意事项。”

说完一甩头发,踩着高跟鞋往回走,在路上把自己额头的冷汗擦掉。

等到保释周小威出来,时朝拒绝了周常虹要开车送他的提议,只是说:“我那边比较乱。”

到底是凌乱的乱,还是另一个乱,不得而知。

周常虹:“公司提供食宿,如果有问题可以找我,比如搬家。”

时朝难得开了个玩笑:“如果今天被房东赶出来,我就带着自己的被子,在公司门口打个地铺,行吗。”

周常虹认真地说:“好,我明天早点来。”

*

今天好歹吃了一顿饱饭,时朝心情很好。

他从警局往回走,内袋的吊坠随着动作偶尔和胸膛磨蹭。

这吊坠太过珍贵,以至于他拿着像烫手山芋。

思考间,他步伐很快,已经弯腰钻过枯萎的紫藤花架,借着昏黄的大灯,看到对面猪油腻子一样的墙皮。

这是个老旧的小区,离市区很远,和那条小街巷类似,只有两栋楼,相对分立,在乱接的电线里剑拔弩张,远远相隔。

时朝走向其中一栋。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灭,听得到墙内人翻身的声音。

他打开铁门,避开绿漆铁门上沾满灰尘的防尘网,走进去。

“哟,时朝回来了,等你好久了,这是干嘛去了来这么晚?”

这屋子尤其狭窄,客厅不超过十五平,狭窄拥挤,又相当杂乱,这样竟然还是个六人间。

此时有三个在工地干活,还没回来。

除去时朝,剩下两人加上房东,满当当地挤在一节窄窄的沙发上。

刚才那句是房东问的。

他正在抽烟,混着口臭的浊气挤压着向时朝扑来。

时朝绕开他,走向自己住的下铺,把兜里的简历放进自己的行李包里收好,没回他的话,只是问:“怎么了?”

房东被拂了面子,面色不虞:“哦,主要是和你说说租金,这不马上要下个月了,上个月的钱你还没交齐。我这不是担心你什么时候给吗,就早点来了,早收早安心,你说是不是。”

他说话时,嶙峋的牙齿像山洞,黑黢黢的,看不明晰。

时朝略过他古怪的语气,继续清点自己的东西,陈述道:“给够了,我记得很清楚,还能住今后两天。”

两兄弟努力把自己当空气。

这小区大都短租,租一个月走人是常事。

租之前时朝便听说房东人品一般,没想到刚住不到一月,便露出马脚。

房东阴阳怪气:“记得清楚?我看你挺糊涂的吧?你住在这哪能按一个人算,你不是两个人吗?当然要付双份,没在月中找你不错了。不然人家别的房客住得也揪心啊,是不是。”

两个人?这怎么可——

时朝扭头去看坐在沙发上的两兄弟,果不其然得到躲避的视线,同时,他没摸到自己包里应该安静躺着的骨灰坛。

顷刻,他脸色变得青白,下颌骨咬肌紧绷在一起,只剩口腔里肌肉可怖的颤动!

房东下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时朝抓住头发从沙发上提了起来!顿时爆发出一声怒叫!

但他的怒气没能发泄,时朝已经用那条金红色的领带把他束在窗户挂钩上,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哆一声把他钉在窗框上!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没花五秒,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个行家的程度,让挤在沙发上的两兄弟一齐呆住。

下一秒,兄弟俩反应过来就要往门外冲!

……但时朝比他们更快。

他简直像只魑魅的鬼,在屋里赤白的灯光下稍微一晃,便晃到门口!

下一秒,时朝抬起那双无比稳定的手,抓住疾冲的两人的领子一提,像拽鸡仔一样把他们扔回沙发!

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这两人体格健壮,一人单拎出来少说有一百四五十斤,却被他轻描淡写地扔回原处。

兄弟两人没有一个敢再动。

房东瞪着眼睛,一个字也不敢说。

怪物。

时朝从凌乱的黑发里抬起眼睛,叫了两个人的名字,声音不复往日温和,哑声问:“骨灰坛现在在哪。打了?还是扔了?”

房东说时朝是“两个人”,那是因为还有一个不是活人,是骨灰。

时朝母亲的骨灰。

他此时全身逆鳞倒竖的样子,像只发狂的兽。但这发狂又非常安静,像流动的、无声的燃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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