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世子进千山书院的头几天,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哪家从外地而来的小公子,直到他们看到千山书院的院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谢潇南行了大礼,他的身份这才传开。
他身份这般尊贵,自然有不少人想尽办法与他攀交情,然而他看起来并不好相处,先前施家的嫡小姐只是喊了一声谢公子,就被谢潇南当场驳了面子,夫子也借机敲打,让所有人在世子跟前都必须要恭恭敬敬,不得半分越矩。
所以众人都只敢远远观望这个从奚京来的贵少爷,谁也不敢再凑上前去。
但温梨笙方才与他说话不仅话中含着些许抱怨加威胁,且还没有用尊称,这样肆无忌惮的越矩,世子却仍然心平气和,不见半点恼怒和冷脸,与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温梨笙将小书箱往桌上一甩,把里面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拿出来随意摆在上面,纸上还有她抄写一半的《劝学》。
她将东西备好之后,左右看了看,发现这个学堂还有几个熟面孔。
一个是先前在梅家酒庄见过面的庄莺,她父亲是温浦长的下属,在沂关郡为官多年一步一步爬上去的,快爬上郡守位的时候却被从天而降的温浦长给挤了下去,所以庄莺的爹记恨温浦长,庄莺也记恨温梨笙。
这姑娘就是之前在梅家的饭局上吹嘘自己小时候曾去过奚京,住的地方与谢府隔了半条街,有时候一出门就能撞见世子。
后来被吹捧的昏了头,在无人的地方喊住谢潇南企图用幼年的事套近乎,却被谢潇南的属下十分不给情面的嘲讽了一番。
这事温梨笙清楚的很,她当初就是被狗追的躲在大缸听到的。
如此一想,她停留在庄莺身上的目光就有些久了,被庄莺察觉,有些凌厉的眼睛瞪过来,很不待见的问道:“你看什么?”
温梨笙与她向来不合,若是搁在以前,她这会儿肯定反唇相讥与她互呛起来,但温梨笙重生过一次,觉得自个也不是什么幼稚的孩子了,自不会与她争这些口舌,便道:“看你面熟,所以多瞧了两眼。”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但庄莺自尊心极强,觉得她说这话是瞧不起自己,当即气红了脸,冷声道:“温小姐这般大的架子,自然是记不得我们这些小人物。”
温梨笙想了想,说道:“怎么会呢,城北那个瘸了腿不识字的乞丐我都记得清楚。”
庄莺更怒了,眉毛紧紧皱着,满脸写着生气,自知嘴皮子是说不过温梨笙的,她拿着手中的毛笔撒气,狠狠在砚台中戳着。
温梨笙啧啧叹气,老气横秋道:“这孩子脾气可真大。”
堂内安静过一阵后,又响起了小声的议论,正在此时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踏进门来。
走在前头的是施冉,她身着雪青色长裙,带着孔雀蓝的坠珠步摇,面上妆点粉黛红唇艳艳,走的时候耳坠轻轻摇动,瞧起来极为艳丽。
温梨笙抬眼看到她的时候有些许惊讶,没想到她会打扮得这样精致来学堂。
或许是前些时候在游宗授课的时候,她当时胡编的一番话被施冉听到了心坎里,打算放弃进宫选秀,将希望押在谢潇南的身上。
施冉确实生得貌美,再用心装扮一下,站在人堆里就尤为显眼。
走在她后头的也眼熟,是先前沈嘉清在千山书院门口起冲突的那个,被撕了半条袖子的高个子少年。
施冉眼里仿佛没有其他人,进门的第一时间就朝谢潇南的位置看,见他正坐在那里,神色顿时有了微妙的变化,她脚步停了一下,朝后面的人说道:“看来咱们算是来得最迟的了。”
她声音有些大,在低低议论声中的堂中显得很突兀,一时间众人看向她。
谢潇南像往常一样挺着腰背坐着,头微微低下看着手中的东西,听到什么动静都没有抬头,让施冉失望的轻轻咬了下红唇。
随即她目光一动,这才看见了谢潇南身边那个平日里空着的位置此时坐着个人,正用手支着头看她。
视线对上时,把施冉的微表情全部收入眼底的温梨笙弯眸,笑眯眯道:“好些日子不见了,施小姐,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像只花蝴蝶。”
施冉当场惊得走不动道,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在这里?”
温梨笙还是笑:“回来看看啊,指不定有人挂念我呢。”
施冉道:“千山书院不会有一个人挂念你。”
温梨笙道:“那倒也是。”
施冉朝她走来:“你并非千山书院的学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问的这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的共同问题,于是所有人都盯着这处吗,想看看温梨笙如何回答。
那温梨笙必不会让他们失望,说道:“世子爷缺个伴读,所以就让我来千山陪他读几日书。”
“怎么可能?”施冉失态的拔高了声音。
温梨笙一双漂亮的眼睛狡黠,歪着头问:“为什么不可能?”
施冉转头看了谢潇南一眼,见他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像是默认了温梨笙说的话一样,顿时表情难看起来:“世子尊贵,你不能这般不敬无礼拿世子扯谎,这肯定不是你来千山的真正原因。”
温梨笙耸耸肩:“那我用什么理由来搪塞你呢?我并不想告诉你真正原因呀。”
施冉被她的话一咽,当即说不出话来。
温梨笙却动手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其实我也不想来这,你们要是实在对我来这里心怀不满呢,我也可以如你们所愿离开,不过我爹问起来的话,我就只能说我在这里不受欢迎,被赶出了学府……”
砚台刚拿起来,一直安静的谢潇南道:“把东西放下。”
学堂里鸦雀无声。
温梨笙早就料到会这样,她撇撇嘴,把砚台又放在桌上,对施冉笑道:“是世子爷不准我走,你要是讨厌我留在这,可以去跟世子交涉。”
施冉看似有些急了,她对谢潇南道:“世子爷,这温梨笙性子顽劣厌恶读书,你不知她去年在千山书院的时候有多么惹人厌烦,我们夫子……”
话还没说完,谢潇南掀起眼眸,精致的眉眼泛着些许冷意:“人是我带来的,能不能留下也不是你说的算。”
施冉仿佛被卡住了嗓子一般,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这是她第二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被谢潇南下了面子,此刻脸红了个彻底,眉眼间都是惊慌与尴尬。
施冉在众人注视之下站了会儿,觉得无比屈辱,眼中雾蒙蒙的含着泪,咬着牙扭头快步出了学堂。
温梨笙见后,忍不住笑了。
当初她不喜施冉等人的原因就是这,这些出生富贵和官宦之家的小姐少爷,总仗着有些家世摆出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总是欺压一些身世不如他们的人,将自己比作上等人。
她正笑着时,谢潇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偷乐什么?”
温梨笙毫无防备,几乎是立即上当,接话道:“世子爷惩恶扬善,为我撑腰,我心里高兴呢。”
谢潇南哦了一声,隔了片刻后道:“不是说放课之前不会再跟我说一句话的吗?”
温梨笙猛然想起,倒吸一口气,惊诧的看着他:“你故意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