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分两边对立而站,靠近大门的一方站着以谢潇南温浦长为首的一众人,对面是胡镇为首,后面尽是胡家家眷和谢家将士,显得整个院子都拥挤了很多,当间空处的地仅隔两三丈之远。
谢潇南往前两步,抬起右手,席路立即递上一根长棍,就见他抬步上前,行至胡镇面前几步远的时候忽而挥着棍子,传来破风声响,猛地打向胡镇的脖子。
胡镇虽然年纪大,且右腿有残疾,但他身上的功夫不弱,见谢潇南打来几乎是本能的躲避了这一棍,身体往旁边一翻,不知从哪里抽出几节短小的断刃,挥臂一甩,断刃发出“咔”地声音,合成一柄长剑,发狠般地朝谢潇南刺去。
谢潇南以棍为剑,一个侧身就接上胡镇的剑刃,木与铁相撞发出闷闷的声音,但木棍却没有断裂,谢潇南持着木棍往前压,胡镇一时不防,后退两步收力。
而后他挥着长剑,身影突然变得诡谲,出剑密集而不得章法,攻势迅猛逼得谢潇南一边后退一边接剑。
“这是霜华剑法。”沈嘉清忽然低声道。
温梨笙看不出来,但忆起之前在树林里看到谢潇南使的霜华剑法,与胡镇的手法并不相同,她问道:“为什么我看着感觉不像呢?”
沈嘉清看中看着胡镇的招式,拎了一把霍阳,指着他道:“跟着矮墩子一样,他们都是照着那本剑法练的,并不得其真意,所以这剑招只有皮,没有骨,更没有霜华剑法的剑意。”
霍阳就小声说:“也没人教我呀。”
温梨笙便道:“我教你。”
“你也会霜华剑法?”霍阳惊诧地瞪大眼睛。
“不会。”温梨笙很是干脆的回答,而后拍拍胸脯道:“不过我天资聪颖,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只要让我看一遍霜华剑法,我保准领略其中剑意,无师自通。”
霍阳听后神色呆滞,嘴唇轻轻动了一下,他想问你是不是整天就把牛皮贴在脸上,不仅时时吹牛且还没有脸皮。
但看了一眼身边的沈嘉清,还有前边站着的温浦长,霍阳不敢说,只得应道:“好。”
沈嘉清摇摇头,“这傻子还真信了。”
温梨笙低声笑起来。
霍阳顿时不想搭理这两个人了,转头专心致志的看向前方的战局,就见胡镇那股子突如其来的凶猛似乎已经被化解,谢潇南只手持一根木棍,挡拆刺挑,流畅而干脆的动作让胡镇有些应接不暇。
少年的身体蕴含着蓬勃之力,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非老年人能比,连续几十招下来,谢潇南仍旧游刃有余,胡镇却渐显吃力。
“你想学吗?”
霍阳真看得仔细认真,却听见身边的沈嘉清突然传来低低的声音。
他茫然了一下,疑惑的看去:“什么?”
沈嘉清的目光依旧落在前方的谢潇南身上,不笑的时候显得有几分正经:“真正的霜华剑法。”
霍阳有一瞬间的惊愕,还没开口说话,忽而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寒风卷来,他连忙扭头去看,就见谢潇南的身形变得极快,握着长棍的手腕旋了几圈,乍起的寒风卷着他的长发,隐隐遮住那双含着冰冷杀意的眼眸,如云燕一般瞬间就行至胡镇的面前,凌厉的攻击当头落下。
胡镇本就有些吃力了,却见谢潇南攻击猛然变幻起来,反应速度压根就跟不上,眨眼间头肩肚子好像同时受到了攻击似的,发出无比剧烈的痛楚,继而一股大力撞在心口,他整个人没站稳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摔下来,张口就吐一口浓稠的血,胡家家眷发出惊呼和哭喊声。
谢潇南长身而立,一手还负在背后,另一手随意将木棍一丢,冷漠的眸子扫过来:“你心心念念的霜华剑法如何?厉害吗?”
胡镇只觉得心口剧痛扩散开来,他连呼吸都能扯得一阵阵疼,却抬头笑了起来,满嘴的血流出来染红了下巴,“当然厉害,若不是因为厉害,我又怎会联合贺梅两家杀了许清川?”
谢潇南却没有被他的话激怒,抬手挥了一下,两个将士就飞速上前,将胡镇架起来拖到他面前,与谢潇南仅有一步之遥。
胡镇身上常年藏着毒物,以陪伴他几十年的时间,早在十几年前他出门在外,凡是瞧见不顺眼的一个抬手的小动作,身上的毒物就能飞快的弹射出去,只要距离够近,就完全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shā • rén。
眼看着谢潇南就在面前,胡镇又怎么可能不动心思,眼下胡家死局难逃,若是在临死之前带走这世子,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捞着。
杀意顿现,胡镇扬了下手指,准备召出身上的毒蝎,等了片刻之后身上的那些毒物却没有丝毫反应,胡镇茫然了一瞬,抬眼就见谢潇南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轻蔑尽现,嘴角挑着一丝讥笑。
胡镇猛地想起方才挨了棍子的地方,那正是他在身上藏着毒物的几处地方。
再望向谢潇南的时候,他眼中终于出现了隐隐的惧怕之色。
风落,温梨笙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低声道:“霜华剑法可真漂亮,难怪当年那么多江湖人趋之若鹜,争破了头也想得到……”
霍阳也道:“只可惜有四式失传,已无人知晓。”
他看不出方谢潇南使的正是霜华剑法失传的那四式,温梨笙笑了一下,又对他道:“我会啊,我教你。”
霍阳颇是意外的看她:“真的吗?”
沈嘉清嗤笑一声:“说你是傻子你还不乐意。”
霍阳气得不再说话,转身走了几步,停在沈雪檀的身边,决心不再跟那俩人说话了。
前方谢潇南对席路道一声:“都带过来。”
席路便转身,对身边几个将士挥了挥手,就见压着贺启城和梅兴安的几人上前,将两人按在胡镇身边跪下。
紧接着三张矮桌被放置在三人面前,摆上了笔墨,最后放上一张纸,纸上写满了字,最上方有三个极明显的大字:认罪书。
温梨笙往前走了两步,就隐约看见纸上是谢潇南的字体,这三张认罪书是他亲笔写下的,那么上面的内容也并不难猜。
谢潇南道:“签字,认罪。”
乔陵抱着许清川的灵牌,缓步走到三人面前,轻声说:“先生,你看见了吗?那些曾经把你逼上绝路的人,如今正跪在你面前向你忏悔。”
温梨笙看着面前的一幕,心中五味陈杂,呵出一口热气。
许清川,被折断傲骨苟且偷生十余年,如今这场景你看不见实在是太过遗憾。
不过幸好当年的故事也不全然是遗憾。
温梨笙转头看向虞诗,这个上了年纪依旧美丽的女人满眼都是泪水,泪珠滚落下来。
她坚韧果敢,在胡家暗藏了十几年,最后仍然是站在你的身边。
你曾为了你的爱放下手中的剑,而你的爱情,也没有负你。
胡镇看着面前的认罪书,哈哈笑了起来:“我胡镇一生shā • rén无数,唯有许清川一人,让我被仇恨追缠二十多年,你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已经是个死人罢了。”
“当初他站在山崖边放下剑,求我放过这女人的样子,你们真应该看一看,堂堂江湖第一剑神竟如此卑微可怜,”他愤恨地瞪一眼温浦长,突然像是情绪崩溃一般怒吼:“都是因为你,温浦长!若不是你这些年的阻挠,这计划早就能够成功,你为何要执意破坏的我大计!而今我胡家,贺家近百口无辜妇女稚子皆因你丧命,你又与我有何分别?”
温浦长听着他的大声指责,又想起十多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在雷声不断中握着母亲的手,感觉到母亲掌心手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变凉,直至呼吸停止,肢体僵硬,那日之后,温浦长就成了一个孤儿。
那个温婉美人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若有朝一日吾儿能成大器,定要铲除胡家,铲除无端啊作恶之人,守沂关郡安宁。”
“我娘临终前曾对我说,”温浦长平静地开口:“要我铲平胡家。”
“你娘当年是死于流言蜚语之中,怎会将这笔账怪到我身上?何不去恨让你娘与许清川相识的沈雪檀?”胡镇挣扎起来,两边的将士将他死死的压制住,让他挣脱不了分毫。
沈雪檀冷面寒霜,垂下眼眸没有说话,默认了此事。
温梨笙没想到会突然听到二十年的真相,她从未见过奶奶长什么模样,只偶尔听她爹和沈雪檀的描述得知她是个温婉文静的女子,丧夫之后她带着温浦长居于城中靠着温家余下的家当度日,日子过得很辛苦。
只隐约知道她当年身子病过一场落下病根,又因当时的流言蜚语缠得身心憔悴,最后在出门时被说话难听的妇女辱骂了一番,悲愤交加之中呕了一口血,彻底倒在床榻上,病了月余之后撒手人寰。
但她爹和沈雪檀都对奶奶的死因缄默其口,却不曾想竟然是与沈雪檀有关系。
温浦长并未因他的话有情绪波动,只看着胡镇道:“是啊,他有错,所以这十几年来他风伶山庄要为温家所用,在阻挠你们的计划上,沈家出了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