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黛玉听得姑妈邀她去观礼,心中欢喜,叽叽喳喳缠着曹嬷嬷问起婚礼诸事。
那头房里,贾宝玉听了她兴起之声音,急急跑来,拿起喜帖左右翻看,佯装责问曹嬷嬷,“怎的单请林妹妹,不予我也独一帖?”
其实,他最不爱凑此等热闹的,让他目睹着一粒粒珍珠变成鱼目,最是难受,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且他认为世间男子都为渣滓浊沫,便是叔伯兄弟们亦如此,不过碍于圣人礼法,挂个面子情处着罢了,并不亲近,真要他替兄弟娶亲开心,却是不能的,如今说这话,只为附和林妹妹,不忍扫她兴罢了。
曹嬷嬷刚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如何不知她的态度,大爷大奶奶“名声”在外,老太太应是不会允她的心肝肉儿去的。
于是,只笑着应,“宝二爷便是没帖子,也只管来,保管好酒好菜招待。”
林黛玉只嗔了他一句,“理他呢,乱打岔!”接着,又问起姑妈忙不忙。
曹嬷嬷笑回道,“忙!忙得脚不沾地儿,只好去信儿请了通州舅太太来帮衬,舅太太又带了表姑奶奶家的小小子儿,在家闹腾儿,太太将他丢给大爷,带着读书去,这才老实下来!”
贾宝玉在一旁听着“读书”二字,心有戚戚,又闻小小个人儿竟被抓去读书,敦叔叔不愧是专教禄蠧的夫子,连带着琛大哥如此寄情山水之人也这般凶残。
林黛玉倒觉有趣,对通州伯母一家颇为好奇。
听姑妈说,伯父早逝,只留下姐姐一女,伯母独力支撑起家业,带大姐姐,原打算将姐姐嫁出去,只将来过继一个外孙儿来承嗣,不想姐姐不愿,定要招赘在家,孝顺伯母。
姐夫也甚是趣儿,只听过穷人家吃不上饭,才宁愿被人戳着脊梁骨也要上门入赘,从没见过带着万贯家财入赘的。
夫妻两个平日里上了生意桌,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下了桌儿,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林黛玉听得羡慕,倒不是夫妻感情什么的,她还没到那年纪,想不了那些,只想着将来也如姐姐一般招赘,如此她就可以回扬州家里去,守着父亲、孝顺父亲了。
奈何她年纪小,又是女儿家,实在不知如何跟父亲开口,正发愁呢!
林黛玉又追着问了一些事儿,曹嬷嬷一一都答了,又代太太问了她新配的药受不受用,叫人送来的药膳能不能入口等等。
后面,曹嬷嬷实在不得不走了,黛玉才依依不舍目送她离去。
只回身时,在抄手游廊角落那儿,瞧见了珠大嫂子身边的素云,引颈望了曹嬷嬷背景好久才离去,林黛玉不解摇头,只记在心里,想着下回见了问问。
又说吴家。
锦绣打量着小葛大夫的神色,不知今日让她陪走这一遭,可有感悟。
这姑娘和她父亲是大爷从湖州救回来的。
别家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葛家是教会徒弟,差点儿害死师傅。
葛大夫医术高明却不善经营,家产一应交予徒弟打理,被人搬空家当都不知情,差点儿被害死,幸亏大爷路过,替他家讨了公道。
父女两个也收拾家当,跟着大爷来了都中,五五分成开了间医馆和一家药膳馆,生意都不错。
葛家医术本传男不传女,遭了这一回难,葛大夫也没了顾忌,一心教起女儿,小葛大夫也争气,确实学成,加上性子沉稳,嘴紧,比男大夫更得都中贵妇们喜爱,成了许多人家的座上宾。
只她已双十年华,一直未婚。
虽稳重,但女儿家那点儿心思,同为女子,如何看不出,她到家里为太太请脉,听得大爷来请安,眼珠总忍不住往外转,太太早已了然。
可大爷对她确实无意。
老爷太太选媳,对家世并不那么看重,寇家姑娘过世快两年时,太太曾隐晦试探过大爷对她何意,但大爷直言拒绝,不愿说理由,太太也曾用为她作媒的借口,委婉表明了自家态度,那之后,过了一年多,老爷就选了李家。
即使这般,这姑娘也没放弃,就是不嫁人,李姑娘殁后,她到府里来,眼睛都似活过来了一样儿。
太太看了于心不忍,又担心年轻姑娘家面子薄,怕明说伤了她。
如今定了吴家,要为大奶奶调养身体,太太特地没请她父亲,单叫了她来,便是想让她彻底死了心,别再虚耗大好年华了。
可惜,一番好意终是错付了。
葛丹见到即使只簪两只木钗,衣着简陋,也依然容光摄人吴姑娘,自认颜确实不比,但其他,则未必。
就这一会儿相处来看,吴姑娘性子极冷,不善交际,与母亲姊妹关系也不睦,而大爷交友广泛,她以后如何与大爷友人的夫人们来往交际?
反观自己,因着大爷占了自家医馆一半股,大爷的朋友家有病有灾需要延医,请的多是她和父亲,她常出入这些人家的内宅,与诸位奶奶太太都能说上话,她比吴姑娘更擅应酬。
不止如此,她还与许多官家、勋贵家夫人太太们有几分面子情,万一大爷用得上,她亦可出面周旋。
只如今事定不可改,大爷的正妻之位,她不能肖想,但有如此一位奶奶,不正好需要她的辅助?
且吴姑娘的身子,若她探得不错,是极难有孕的,而她身体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