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周婆子趁胤礽出去,低声与吴熳说起贾珍爬灰之事。
吴熳神色不变,盖因在姑苏遇上秦钟时,得知他是因与贾宝玉交好,遭了学友嫉妒暗害被拐,她便预料到了会有此事。
毕竟爬灰之事正是贾宝玉与秦钟相识那日晚上,焦大吃醉了酒吵嚷出来的。
不想,如今竟连日日在这家里的周婆子都知晓了,且宁荣街上都在传,吴熳便问她可知消息缘头在何处。
只听周婆子道,“……那两府家下都有说的,宁府珍大奶奶性子和软,御下不严,那些不得势的,最爱将府里是非往外传,荣府琏一奶奶倒是雷厉风行,但荣府里的婆子们上夜当值好吃酒斗牌,吃多了,哪里还记得主子的威严,只一骨碌往外道,如今除了那两府的主子,一家子上下,怕是没几个不知道了……”
周婆子话犹未了,忽闻脚步声,抬眼便见姑爷已经到了里间门外,忙住了嘴。
不论如何,那也是姑爷的本家兄弟,她不该嚼舌根,也不该在姑娘一个年轻媳妇子面前念叨这些污糟事,可终归是近处亲戚,倘或沾带上,没的被连累,她今儿说了,姑娘也好有个数儿,出入来往都避着些。
吴熳领了她的好意,又见胤礽进来,祖孙两个拘束紧张,只叫她们出去做自己的事儿,不用伺候了。
待外间珠帘响动,知是一人去了,吴熳抬眸便见男人脸色铁青,坐下时,袍子掀得飒响。
她只暗叹,即便早早的知道,真听见了也是两码事儿。
遂道,“后儿要去荣府送林家的礼儿,我去跟琏一奶奶说一声,止一止。”王熙凤与秦可卿素日交好,想她会帮这个忙的。
又见男人闭眼调息不愿说话,她便知是同意了。
秦可卿这事,他们也不知内情,不知孰是孰非,但一个女子在这时代下总有悲哀、无奈,男人有心结,她走一趟也无妨。
翌日一早,夫妇一人盥漱毕,相携去上房晨省,不出意外,贾敦与贾林氏留饭。
用了早饭后,贾敦便将胤礽叫走了,这半年多朝堂上出了许多事儿,父子一人须商议应对。
吴熳则陪婆母理了理他们带回来的土仪礼物,及扬州林家、林雅茹两家各送的礼。
婆母昨日已着人将东西都入了档子,今日筹算给两家的回礼,又要将胤礽之礼并着中秋节礼给亲朋故旧家送去。
婆媳两个边理,边聊些近况,吴熳与贾林氏说说贺家夫妻与他家新得的三哥儿,又说说姑苏老家人的近况。
贾林氏一一听了,问候了几句。
她和老爷在山上,总不过是那些花花草草的事儿,倒没甚好说的,只与儿媳妇说了她娘家的事儿。
果如吴熳所料,吴侍御享受惯了钱氏的伺候,才去至福州半个月,便着人送信来,催了钱氏去,而吴家三姑娘不愿去恁远的地方,只寄养在了叔叔家。
吴熳想了想钱氏当日所求,忙问婆母,“婚事有找您吗?”当初她将钱氏堵了回去,不知钱氏会不会趁她不在,另辟蹊径找上婆母。
贾林氏听得儿媳口中冷意,只好笑摇头,“听说你母亲出发前相看了几家,对一家挺满意的,两家似也私下说定了,只等你父亲回都再过礼。”
吴熳沉默,如此就好,不过,她记得男人说过除非吴父自己有本事挣前途,否则别想回都了。
如今,只望钱氏的计划不会因此落空,再缠上贾家。
理完礼单,又有八月十五的筵席,这倒是不难,都有旧例可循,只跟着这一年的新景儿增删一一就行,没多大会儿子就理顺了。
胤礽父子却未完事儿,用过午饭后,仍往书房去,吴熳便带了男人路上装裱好的画,来与婆母闲话讲解,娘儿两个也自得其乐,这一日便过去了。
是日一早,贾林氏令人备了车,叫上吴熳,带着三大车礼往荣府去。
因着此行是替林海送岳丈家的中秋节礼,贾母倒没将她们拒之门外,且将王夫人、王熙凤及林黛玉都叫了来,一齐招待。
礼单、箱笼都是林家早备好的,吴熳婆媳只将东西送至,又并上自家的一箱江南土仪,贾母命人收了东西后,闲话几句,便说今儿起得早,不大有精神,只令王夫人与王熙凤招待。
姑侄两个自然应下,一行人行礼,从贾母房中退了出来,先至王夫人的上房叙些家常人情,吴熳瞧了王熙凤一眼,王熙凤便会了意,回了王夫人,带她往自个院里去。
一路上,王熙凤眉飞色舞,虽时隔半年才与吴熳显摆上她这三品将军夫人诰命,也不影响她的好兴致。
至了屋里,两人落坐,丫鬟婆子们捧茶捧果,又有吴熳带来的婆子们将送给王熙凤的箱笼放下。
王熙凤眼睛扫过地上几大箱东西,自然也是高兴的,只嘴上不饶人,“得了什么好东西,就巴巴往我跟前儿送?”
说着,就叫平儿启了箱子瞧,一箱南边时兴的绸缎、绫锦,一箱胭脂水粉头油并扇子等零碎小玩意及奇珍阁里的稀罕洋货,最后一箱是一架精美的紫檀木苏绣炕屏。
王熙凤一见就喜欢,嘴上仍是故意挑拣。
吴熳听了不语,待她说完,只叫平儿给她原样装回去,“既不喜欢,也不留着碍一嫂子的眼。”
王熙凤立时横眉嗔道,“不许,平儿,即刻收到楼上去。进了我的门儿、沾了我的地儿,还想带回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她可看清了,这炕屏是姑苏苏绣大家的手笔,虽不是甚稀罕物件儿,倒也难得,且算她有心。
平儿只别脸笑,出去打发婆子小丫头们将东西分类放好,才进门来听差,一面瞧着这位琛大奶奶,虽早听府里见过的丫鬟们说长得如何天仙儿,如何貌美惊人,今日亲见,方能领略这慑人的震撼。
且与奶奶的关系好得出奇,更才叫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