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没想过叶存山也会说这种直白轻浮话。
两句听完,他小脸由白转红,只恨自己脸皮太薄,动不动就烧出一片绯色。
他还心虚,在叶存山朝他招手时,慢吞吞挪着步子。
不敢跟人坦白拿衣服究竟是做了什么事,也觉得头两天他把衣服藏被子里,也抱着睡过,就含糊点头。
叶存山望着他,眸光克制。
本想放过他算了,免得吓着人。
结果云程叫他盯得害怕,小声坦诚道:“我就穿了一回……”
叶存山再忍就不是男人。
他把衣服扔一边,拉过云程扣住他后脑,低头吻他。
云程被紧紧锢着腰,脑袋枕着叶存山的掌心,无处可逃,几乎要被这又凶又用力的深吻亲的忘记呼吸。
他懵懵想:原来不是瞪他,是想亲他……
他无意识给了一个回应,结束时被叶存山打横抱起时,人差点吓得昏过去。
但叶存山就跟上次离家前亲他一样,只把他塞进了被子里,摸摸他额前炸起的小碎发,嗓音微哑,“你先睡,我有事出去一趟。”
云程比上次有出息,终于跟他说了句话,“你以后别瞪我,我怕。”
叶存山叫他说的,险些没走成。
他把被子往上一拉,盖住了云程水润温柔的杏眼,“别招我。”
云程扯下被子,对叶存山离开的背影做了四字点评:落荒而逃。
然后被迟缓袭来的热意燎软了腰。
他认为这是不正常的,甩锅给哥儿的神奇体质。不自觉摸摸肚子后,又伸手出被子,把叶存山扔开的中衣抱怀里暖着。
就招他。
叶庆阳已经在河湾湾等着了,看叶存山姗姗来迟,不愿多说。
“我跟旺祖哥商量过,今晚就把这通缉令找几户人家贴墙上就行。”
叶存山一路走来,被冷风吹着,云程撩起的那点余火早散了。
他就着火折子的微光看画稿,上头的鬼差在月黑风高的夜里,阴森度上涨十倍不止。
李半仙那张瘦削总带三分笑意的脸,在这张纸上,也像揭下了面皮。
人还是那个人,眼神却是透出纸面的阴郁,唇角挑着不怀好意的弧度,目之所及,都是他要坑害的人一样。
叶存山叹道:“这画工画法,我在府城也没有见过,真要是人为,那不知道李大道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正是因为这点,大谷村那边才只阴阳怪气的放话,没点名道姓的说是静河村的人故意陷害。
两村相邻,几代姻亲关系,互相知根知底,知道村里没人有这手艺。
路上边走边说。
叶庆阳说:“我白天只临了两幅,加上之前那人画的,能选四户人家。分别是刘忠、刘小成、刘二蛋,还有李大道家。”
这几人是村长,族公儿子,一户流氓极品,李半仙家。
叶存山:“只单独贴纸怕是不够,他们偷偷揭下就行,在刘二蛋家外弄点动静出来吧。”
这一家以极品出名,人最是无赖滑头,只有他们占别人便宜,没有别人能从他们身上薅下一根毛。
不管画稿究竟是人为还是鬼差,叫他一家看见了,不会善罢甘休。
夜里的大谷村与静河村无二致,静谧得只剩下风声。
两人沿河走,一路贴过去,最后到刘二蛋家。
他们都没装鬼的经验,叶存山还信奉大力出奇迹,画纸贴到墙上后,他一脚把门踹开了。
刘二蛋家的破门不经踹,“哐当”倒地。
叶庆阳眼皮子跳了跳:“……要赔钱吗?”
叶存山默默在刘二蛋家骂骂咧咧的声音里,扔下了两个铜板。
兄弟俩猫着语[嬉[挣[里腰,从村里小路跑到山脚,再从山脚沿路回静河村。
叶庆阳回头看,很可惜今晚不能留下瞧热闹。
叶存山让他回家歇着,“叫你爷爷知道你今天出来做什么,你得挨顿抽。”
这个年头,皇帝都要定期祭祀,时不时会去寺庙道观走走。
他们这些乡野村民,对此自然也忌讳。
老一辈的人,觉得李半仙晦气,村里的好孩子,落他手里算出来全是坏命。
心里不满,又因为没个好的,还怕不算的时候冲撞了哪路神仙小鬼,愣是算个没完没了。
他们这辈的人,就几个胆大的有反抗心思,对李半仙不招惹也不信。
只是没跟这画鬼差的人一样,还想以毒攻毒。
到村口,各回各家。
叶存山饭间说过晚上会去找叶旺祖一趟,家里没人管他。
云程听着他回来的动静,闭上眼睛装睡。
身后人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挠着耳朵,叫云程心脏也慢慢揪紧,在小小的胸腔里砰砰乱跳。
炕大,他个子小,往里边趟,能给叶存山空出大半的位置。
叶存山吹灭油灯,轻手轻脚躺下后,听见云程如擂鼓的心跳,翻身就搂住了他的腰。
“你没睡?”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叶存山可不知道他出去的这短短半个时辰里,云程的小心思又绕了几个弯儿。
他试图逗醒云程。
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装睡”到“你再不说话我就亲你”,然后是杀手锏:“明天清早去砍树做浴桶,你想要多大的?”
云程立马睁眼了。
怎么以前没发现叶存山原来是这种人!
他说:“要大一些,最好能让我躺着的!”
他要浴缸,要泡澡!
也怕太大了,以后烧水不方便,还说:“小一些也行,好歹能让我蹲进去吧?”
那语气,可把人委屈坏了。
叶存山说:“大一些也没事,我先做着,以后造纸不是要煮树皮吗?成天烧着柴火,不拿来烧水都可惜了,到时候看看我们能不能一起搬到山下盖个房子,就跟盘炕一样,在下面铺石头搭个坑。”
两边连通,那边烧火时,这边水也能热。
云程听着眼睛亮晶晶的,“那不是每天都能泡温泉啦?”
“差不多吧。”
谁叫他家这哥儿娇气呢。
纸不愁卖,再次也能维持他俩的开销。
叶存山本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这法子还是云程给的,对他自然更大方。
“到时候应当是在河岸边弄,取水方便。”
云程家就在河岸边上,看他是什么个想法。
那房子久不住人,就会坏掉。
现在他俩再住,也显得小。
云程说,“要么就在家旁边盖?做个小院,一起包进去。”
叶存山应下:“行,我明天找族长划地。”
云程心疼他回来就又忙个不停,悄摸摸把抱怀里的衣服,往枕下塞,不想闹他了。
叶存山就当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免得逗过头,今晚都不能抱着睡。
两人继续说着房子。
冬日土都冻住了,不好盖屋。
叶存山还想再攒攒银子,看能不能攒个青砖瓦房出来,以后要住几十年,不好随便应付。
所以今年他们还是住山上,炕也是要找人盘的。
一清早,鸡才叫,叶存山就起床收拾东西,给人分礼物。
买了五本书,加上带出去的一本,共六本,这些要给叶延分一分,互相看。
买了三盒面霜,给存银的那份,叶存山让云程给他送去,“我听说你俩最近玩得挺好?”
给云程的,就是手脂和面霜都有。
手脂是上次云程畅想可以靠接绣活来赚钱,过上吃肉喝汤的好日子时,对叶存山提出的唯一要求。
他就想要盒手脂,说养好手,可以接更精细的活儿做。
但叶存山醉酒时脑子直,就记着云程说的是“如果还能接,就给他买”,那天王掌柜的没给新活,他后面买七买八,愣是没给云程买手脂。
现在已经过去了好些时日,他人都从府城溜达一圈回来了,也不好旧事重提。
云程还记得,垂眸藏着眼底羞怯,心里甜滋滋的。
那盒碎玉,叶存山怎么带去的,就怎么带回来。
也给云程讲了匠人的话,“以后有机会进京,咱们再看看能不能找个好手艺人修补。”
云程乖乖点头,“那你好好读书,我等着跟你进京呢。”
叶存山便笑,“行,以后若是去京都,也带你去吃吃转转。”
手摸到木簪,叶存山藏了给云程的那支,把送存银的花簪一起递给他,暂时就这些。
吃过早饭,大家各自忙碌。
刘云早早过去把叶旺祖替换下来,给他带了鸡蛋饼子和鱼头汤,还有米香浓郁的锅巴粥。
这一步后面是清洁,他们能等树皮凉一些再弄,有个空闲吃饭。
云程没急着上去,先带了面霜花簪,还有他这两天里织好的羊毛手套,给存银送去。
孩子才十一岁,给他处理羊毛哼哧哼哧的。
他跟叶存山是大人,衣服不急一时,就先给存银织。
手套参考了现代的露指手套,五指在外面,不影响干活,背面也织了小帽子,不干活时可以把手指都盖住。
扣子则是用的旗袍盘扣的手法,能固定住。
羊毛没染色,纯白太单一,云程主要就在扣子上花了心思,上面是小元宝的造型。
送过去后,存银当场试戴,开心得原地转圈圈。
“谢谢大嫂!大嫂真好!这是羊毛线织的?可真精巧,你什么时候再织就叫上我,我也想学!”
顺便拉踩叶存山,“不像我哥,我听说他昨天回来的,到现在都没有来看我!”
云程指指他手里的花簪和面霜,“那不就是你哥买的?”
存银哼哼,“那是你男人买的。”
云程被他逗笑,又受不住这种打趣,脸红扑扑的。
他今天还要上山去,东西送到,不久留,人才要走,就被叶大叫住。
实话实说,叶存山家里人,他只愿意跟存银来往。
其他人即使是时代所限,对大儿子也未免太过冷漠。
碰面才有一时热情,不碰面巴不得八辈子不往来。
云程叹口气。
可惜了,亲爹,也不能扔掉。
叶大看他表情,就知道云程不想跟他讲话。
心说云程藏得深,以前多腼腆怕生一人,现在都能对公公摆脸色了。
他问叶存山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家,“出去一趟,也不知道回来见爹娘。”
云程莫名其妙,“不是你让他少回家的吗?”
“你当时说让他别回来。”
村里汉子脸皮厚,叶大绷着脸,不接话茬,“你就说他在干嘛。”
云程不知道盘炕怎么弄,便说:“他可能在找人帮忙盘炕。”
叶大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要谁去帮忙盘炕。
八成是叶二叔,他那个堂哥!
儿子出去走商这些天,他跟陈金花都窝家里没出门。
因为叶存山有了媳妇,自己出去了,媳妇没到公婆家住,非要住亲戚家。
住就算了,儿子回来也跟着去他家。
加上以前就有人说,读书郎就不该给他叶大当儿子。
结合他俩的行为,叶大可算有了紧张感。
不紧张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