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中月色如水,然则到底是残月,只得朦朦胧胧间投下一池明昧。
莺儿瞧瞧外面的月色,嘀咕一句,转身走到桌前,提起琉璃灯罩,用发簪拨弄着烛光。
她一边手上不停,一边偷着瞧靠在炕上的宝钗。
宝钗靠在炕边,背后放着两个秋香色的彩锦靠枕,手中托着一块金锁正在垂眸沉思。
这东西的来历,却是要从七八年前说起,当年她因一时犯了胎底的热毒,却是险中之又险。
也是在那时,家中竟来了一僧一道,那癞头和尚除了给了一包药引之外,又特地叮嘱一定要在金器之上簪这八个字,然后让小姐戴上。
说来也是奇怪,当年配好那药她吃下一丸后,热毒便好受许多,再后来戴上这金锁之后,却是真的身体较之以前可谓天壤之别。
也因着此事,家中之人却也是,对那癞头和尚所说,日后需要宝钗的姻缘需要与玉来配一说,心中有了一二分只揣测。
也是因为如此,这才会在姨妈的一次次暗示之下,考虑过自己与宝玉。
这次前来,本来却是并不打算带这块儿金锁的,然则终究是一时鬼使神差,本不觉得如何,如今她看着却是只觉心中一阵翻腾。
连上面錾刻的字,看着也刺眼起来,虽说那赖头和尚确实有几分能耐,然则,宝钗一想到自己竟要与如此之人共度一生,却是意难平。
她当日对于妈妈试探之言,未曾反对的原因,其中便难免是有,宝玉终究是出自勋贵世家,是以定然是谨慎安礼之人。
然而今日听了,照姐儿和黛玉所言,宝钗只觉心中恶心,是以虽强颜欢笑一天,然则回到房中却是再难掩饰。
莺儿看宝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却并不懂对方所想为何,只是下意识的安抚说着:
“要我说,姑娘此时想那么多干嘛?如今不过是两家夫人都有这么个意思,日后如何还未可知呢。
如今大爷也上进了,咱们薛家也不是真的非要贴上去,真的伦起来咱们家乃是紫薇舍人后人,又哪里比贾家门楣低到哪儿去。
姑娘却是没要自嗔,若是真的不愿,咱们到时跟太太说明便是,又何必在这自己纠结烦恼呢。”
她又从临窗的柜子里,拿出一只锦盒,走到宝钗面前,将其打开,口中献宝说道:
“姑娘瞧,这是今儿姑娘吩咐我去找的。我可是翻箱倒柜好一通,好不容易从压箱底里边找出来呢,却是一个不少全在这儿。”
宝钗被莺儿的话打断思绪,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不上不下。
偏世情又却是如莺儿所言,这事儿不过是两家主母私下里边的意思而已,连个面上的都不算,若是她不愿谁却也不会逼迫她。
想到此处,宝钗将金锁递给莺儿说道:“去把这个找地方锁起来,莫要让人瞧见,此事总归还要与妈妈再商量一下才是。
你今儿找东西倒是快了,往日里总要磨磨蹭蹭的。”
宝钗打趣莺儿,低头看着锦盒里,一字排开的十二朵水晶琉璃法钗,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这东西乃是用水晶镶嵌,银子通体打造而成。其中银子薄如蝉翼,托着水晶花瓣,栩栩如生。
一如十二花神一般,共计十二朵。
宝钗托起一只牡丹,在手中打量,那花儿形如手掌大小,四五重的花瓣间接堆叠,托着一丛金色的花蕊颤颤巍巍,看起来却是与真花一般无二。
她拿在手中仔细打量,这才又小心的放回锦盒。若是要送人,这锦盒变太大了,便命莺儿再取出几个小锦盒的来。
“这一共是十二朵,每位姑娘留两朵,剩下的四朵先放到我这里,待有了机会再行送出。”宝钗略一沉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