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拉着贾琏,跟随着指引宫女的脚步,向薛姨妈所在的院子走去。
她此时颇带着几分矜持,虽对于院中的奇花异草,重楼叠檐极为好奇,却不肯多望一眼多说一句,免得被人笑话。
贾琏看见凤姐儿如此,心中有些心疼,往日里那霸王一般的人物,今日却在行宫如此谨慎。
他伸手悄悄地握住妻子的手,感觉到那手心之中带着些许冰凉的潮意。
手上忽然传出的感觉,让凤姐儿议论,她带着几分着急抬头看一下贾琏,下意识想要对方松开自己。
这里乃是行宫,怎么可以这方无理。凤姐儿说不出话,只是瞪大那双美丽的双眸看着贾琏。
“凤儿,无妨。”贾琏的声音仍旧是那般的清脆,他也许并不是一个能够带来安全感的伴侣,但在此时,凤姐儿却被他抚慰了。
王熙凤抿紧嘴唇,不再挣扎,亦步亦趋地跟在贾琏身旁。
可惜这份少见的安全感,还未曾让其仔细品味,贾琏的一句话,便气得她几乎一个倒仰。
“凤儿,你说为何公主娘娘,为何要单独留下母亲?”
两人走出月亮门,贾琏故意与前面的宫女错开两步,低声在奉节耳旁问道。
感觉到夫人瞬间僵硬的身体,他带着些许不解,难不成自己夫人也不知晓?
好半晌凤姐儿才努力地憋出一句话:“二爷还是当官的呢。这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日后可怎么为官做宰。
这明摆着是公主娘娘,有事情吩咐太太,这事儿不适合咱们现在知道,这才避讳。”
凤姐儿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她也是无奈之极。贾琏平素聪明,行事也算得上有章法,然而就会冒出些傻气。
让她一时之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便如现在,明摆着是公主娘娘,要跟太太单独详谈,偏他还在这里询问,为何太太不曾去见姨太太?
凤姐儿所说的却是没有半分错误,康眠雪此时,与邢夫人面对而坐,邢夫人难得面容之上有几分为难。
康眠雪看着邢夫人如此,越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带着几分提点说道:“若是往日,我便不劝你,这是如今,你总要自己有个打算才好。
并非是本宫非要逼着你做些什么,而是如今实话对你说。贾家已然日落西山,想要翻身再无可能,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继续在苟延残喘几年。
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不能够让你没了下场,这才今日叫住你,多说这些。”
邢夫人听到康眠雪的话脸色瞬间一白,她心中清楚。自家的靠山,公主娘娘是绝对不会随便乱说话的,既然此时能够将此话说出,恐怕贾家已然覆灭在前。
她的手微微有几分哆嗦,眼神之中要露出些许胆怯,邢夫人虽说如今并不指着贾赦过活。
然而她到底在贾家十几年,如果说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却也不是。想到这里,邢夫人眼中满是惶恐。
康眠雪见到邢夫人如此,心中也是轻叹,她自然知道对于邢夫人来说,这件事情难以决断。
离开贾家之后,即便是康眠雪也不能对其多做主张。是以她这才决定在临走之前,一定要见到邢夫人,甚至打算将其留在身边,好好的将此事说道说道。
如今的荣宁两府,因为贾家男子太过贪婪,而使得当今极为不满。甚至还想仿照当日从龙之功,这些都是当今绝对容不下的。
想起对方的大胆,康眠雪也有些无奈,毕竟他见得胆大之人多了,像贾家胆大又无脑的,却是少之又少。
康眠雪揉揉眉心,带着几分沉重地说道。
“你也别怪我。如今你们家是个什么样子,你自然是心中清楚的。
你既认了我,我便要为你多做筹谋,若你觉得我不该如此,便只当不知就好。”
康眠雪说完自己想要说的,只是淡淡地看邢夫人,瞧见她一脸踟蹰不知进退的模样,她有些觉得对方不争气。
邢夫人自然将康眠雪的表情看在眼中,她心中慌乱之极。好半晌,这才努力地解释:
“娘娘您是知道的,我对贾赦已然没了半分留恋,甚至心中恨毒了他。只是一来迎春毕竟记在我的名下,我当了她这个母亲,便要替她多做筹谋。
这二来便是一样,贾琏如今也叫我母亲,凤姐儿更是对我多有孝顺。这让我一时,将他们尽数抛弃,我却也有些于心不忍。”
邢夫人说到这里,眼角已然有几分泪意。
实际上,康眠雪也是心中清楚,若是邢夫人乃是个心狠手辣,心中无情的,她也不会答应成为邢夫人的靠山。
康眠雪紧紧皱起眉头,将这件事中,麻烦的地方来回思索,带着几分纠结地说道:“要不……你考虑跟贾赦和离,带着两个孩子。”
这话未免有些旷古绝今,邢夫人立时愣在当场,口中的话已然有几分破音:“在孩子合离?这……可不曾有这样的先例呀。”
邢夫人自认识,便知道康眠雪颇有些离经叛道,可是未曾想过,竟然会到这般地步。
他忍不住带着几分茫然地看着康眠雪,心中暗自腹诽,也只有这位主子才会有这种想法。
自古以来,哪有继室带着前妻的孩子和离?
这件事情邢夫人想都不敢想,可是偏偏眼前这位贵主儿,毫不在意地说出来。
一时之间,邢夫人都不知该作何表情。若是她真的如此,且不说自己日后会怎样,那贾琏和贾赦定然会成为笑谈。
更何况贾琏根本不会跟他走,即便贾赦在过,贪花好色,饮酒作乐。
他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种将军爵位,纵然贾琏无法袭承一个将军,至少也是可以拿到三等将军的。
众人如今贾琏有了官职,但毕竟爵位难得。她相信贾琏决计不会如此,在这个时代抛弃自己的家族,给贾琏三个胆子,他也不敢。
想到这里,邢夫人再也没有犹豫,他斩钉截铁地摇头,口中说道:“公主娘娘,我深知娘娘乃是为了我,可是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迎春之事,便是贾琏,他可是未来的三等将军,怎么可能会跟我走?”
三等将军?康眠雪听到这一个词冷冷一笑,再过一段时间,贾家注定被抄,还哪里有什么将军爵位留下。
只是此时这些话,却不好与邢夫人说明,她看着有些激动的邢夫人,眼神中满是安抚。
等到邢夫人渐渐冷静下来,她仔细回想康眠雪之前所言,将自己习惯性地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之上,邢夫人的鼻尖忽然冒出汗来。
他带着几分颤抖,眼神之中满是不可思议,如若是竟真的如他所想象,那么一切便太可怕了。
“娘娘难不成贾家要被抄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康眠雪实际上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转开眼眸,不肯看邢夫人。
这样一来,康眠雪这一副态度,在邢夫人看来却是默认,一时之间邢夫人心中更加彷徨。
贾家真的要败了?这实在太过不可思议,毕竟贾家不过百年而已。可是又太过正常。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即便是当年立下汗马功劳的贾家,也没有办法屏蔽历史的车轮。
邢夫人坐在椅子上,后背尽是冷汗。
虽然贾家可能会被超这件事情,她也曾经想过,但从未想过会如此得快。
快到她根本措手不及,无法安排。
邢夫人带着苦笑看着康眠雪说道:“娘娘莫要自责,却是我早已心有准备。贾家平素那些作为实在也太过,会有如此的下场,却也算得上天理轮回。”
贾家之所以会走在这里,一来是当年九龙夺嫡的后遗症。
荣国公早死,贾赦成了废人,贾政虽说官拜从五品,然而十几年不得寸进。
甚至一直以来,握在手中的京畿节度之职,也拱手让出。
如果贾家能够就此韬光养晦,好好发展自身,未必不会日后有复兴之态,谁知贾家去,一味地好强斗勇。
这样一来自然不会被今上看中,更加之贾家,自以为聪明地握住那块儿兵权令牌。
贾母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根本就不曾想到,已然早在多年之前,便被众多之人看在眼里。
只是如今那一块牌子的事情,康眠雪却不能够告诉邢夫人。
毕竟如若是知道太多,最后范会祸及自身。
邢夫人虽知康眠雪定然有些事情未曾告知自己,但是他心中知晓公主娘娘定不会放弃自己。
此时思量起来,之前所说的江南甄家,如今看来,那甄家便是贾家的缩影。
果然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邢夫人苦笑一声,即便不能带着贾琏和迎春离开,恐怕她也要为日后多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