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天为笼,地为牢?
贺千笑放眼望向四周,确实辨认不清方向。
他身后的许决明见顾月钦已走,立刻上前,拽住了贺千笑的胳膊,“六殿下,此处不宜久留。”
贺千笑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他跟上来了,一个是许决明是文科状元,武艺不算特别精湛,还有就是许决明对他向来不苟言笑,能不搭理就不搭理。
这些天,许决明每次都出乎他的意料之中。
贺千笑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便道:“那赶紧走吧。”
许决明松开了他的胳膊,牵马过来,不知为何,他的声音竟有些柔和,“殿下不会骑马,是吗?”
贺千笑望着马陷入沉思。
前不久还想着,文中一旦出事,十次里八次和马有关,结果连提一提都很危险吗?
“如果殿下允许的话,”许决明低声道,“我可以抱殿下上去,委屈殿下与我同乘一骑了。”
贺千笑道:“开玩笑,我虽不会骑,但总不至于马都上不去吧?”
许决明皱眉,“……”欲言又止。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贺千笑的脚还是没能正确的跨上马背。
贺千笑:“……咳。”
许决明眼带笑意,在贺千笑不经意间,拖住他的腰,一举将贺千笑送了上去。
贺千笑脸上挂不住,转移话题,“走吧走吧。”
随后,许决明在树上做了个标记,也上了马,两人的距离几乎是无可避免的被拉近,贺千笑尽量让自己心无邪念,目视前方——当然,前方乌漆嘛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许决明牵动缰绳,让马走了一圈。
奇怪的是,明明他们走的是来时的方向,走不了一炷香的时间,紧接着又会绕回远处,许决明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意外,与贺千笑一同下了马,淡淡道:“果然。”
“无法辨认方向吗?”贺千笑问。
许决明掏出火折子,“我赶来时太急,一路上并未做标记,只能一试。”
行吧,能试就总比没办法强。
贺千笑跟在许决明的身后,看着许决明拿着火折子在树上看。
黑天在树木重叠的密林中迷路,可不是一件小事,燕归能找过来是最好,找不过来的话,他们俩也只能自求多福。
索性他们都没有出现自乱阵脚的情况,都十分的冷静。
许决明在树上看了片刻,最终还是收回火折子,“要辨别方向,需要阳光,此时我也无能为力。”
贺千笑摸了摸树的纹理。
贺千笑倒是还有闲心思开玩笑,“那便以天为被,睡一觉再说罢。”
他这一晚上,就没睡过好觉。
先是太子闯入他的帐中,紧接着又是顾月钦,身上疲乏的很,此时睡觉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许决明倒是意外,“我从未见过你如此……”
贺千笑知道原主的性格,此刻怕不是像小兔子一般,红着眼眶缩起来了,其实他的性格也不算太胆大,不过他总觉得许决明有办法。
“从前是从前了,从前的事情,不必再提了。”贺千笑意有所指。
许决明对他的厌恶感,很大程度来源于原主不分场合对他的纠缠。
原本情之所至,倒也无可厚非,可是在许决明几番暗示,原主一直没听懂的情况下,可不让人无法心生喜爱之情么。
他不打算获得许决明喜爱,只是不想许决明对他心生恶意。
贺千笑找了颗树,便这么倚着坐下了。
边关苦寒,不是开玩笑的,京城的冬天是冷,边关是风刺骨,尤其是在夜里,贺千笑躲在帐中都听见外边呼啸的风声。
这下从帐篷中出来,就更别提了。
贺千笑原本以为,他和许决明井水不犯河水,他靠这边,许决明该去旁边才是。
可是许决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竟然走到了他的旁边,与他一起坐了下来。
两人肩靠着肩,许决明道:“夜晚风霜露重,若是单独坐着,怕是熬不过去。”
贺千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他缩着肩膀,许决明又问:“可还受得住?”
贺千笑摇摇头,咬牙道:“这个顾月钦,下次要是再让我碰见他,我一定剜了他!”
下一秒,他肩上一暖。
贺千笑转过头,发现是许决明把自己的外袍脱给了他,而许决明自己却冻得嘴唇发白,靠着树时,眼中却还有笑意。
“我没冷到那个地步,”贺千笑连忙脱下来还给他,“你不必如此,若是你冻出个好歹,我也没法向皇兄交代。”
不对,是没办法向主角交代。
毕竟感情线都还没明朗呢,谁知道许决明是不是正宫?
许决明一顿,修长的指尖触碰到了贺千笑拿着外袍的手,紧接着又缩回去,面上回复了一贯的冷淡,“不用。”
贺千笑心道果然不愧是状元,为国为民。
前提是别喜欢上他,他就能把你当成是百姓和上级对待,爱民如子啊。
贺千笑见他唇色渐渐深重起来,知道这是被冻的,情急之下,干脆又靠许决明近些,把外袍给撩了起来,盖在他们二人的头上。
厚重的外袍盖在他们头上和身上,一下子令空间逼仄起来。
却也暖和了不少。
许决明未料想他能有这般举动,眸色一动,眼睛更是直勾勾放在贺千笑的脸上,挪不开了。
上次在许府,他就发现,贺千笑性格有了转变,人也变得更加夺目。
贺千笑想尽办法低调,实际上,却是更加招惹其他人的目光,出来这一趟,不止是他,他几次三番看见有属下在贺千笑的马车旁逗留,行路时贺千笑马车旁的位置也抢手起来。
若是贺千笑能从马车中探出头,冲他们说上几句话,那些人更是能高兴到唱出来。
从前的贺千笑,哪怕是善良,也总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愚蠢,可是如今的贺千笑,更加的能够同人说笑,也能适当的给予人一点小恩小惠。
如此会做人的主子,属下喜欢。
如此出众的外貌……男人喜欢。
黑暗中,其实是看不太清楚彼此的脸的,但是能看个模模糊糊的大概,许决明正出神,忽然感觉肩头一沉,紧接着便有温热的体温传来。
贺千笑睡着了。
许决明的手伸出来,想在贺千笑的脸上摸一摸。
但是他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没做出太孟浪的举动。
从小他的父亲便教给他君子之礼,也因此在他十几年的人生中,永远是克制居多,对于先前贺千笑对他大胆求爱,他只觉得对方无礼。
先不说两个男子如何在一起,就是贺千笑那般纠缠,也终究是难看至极。
才开始,他还能忍着,后来便对贺千笑彻底没了好脸色。忽地有一日,贺千笑似乎是想通了,不再对他纠缠,人也大胆许多。
敢在皇上设立的宴席上,帮燕归说话,还那样的聪明,帮忙也不露声色。
许府中时,芙蓉插在他的鬓间,不仅不逊色,甚至连花都比了下去。
后来贺千笑被掳那次,他与燕归一同闯入卧房,看见贺千笑置身于大红色的床帏之中,泪眼朦胧,眼角微红,瞬间什么焦急的想法都没了,只觉得震撼。
世间最美的新娘子,都不如那时的贺千笑。
他这个正人君子,忽然间不怎么像个正人君子了。
感受着肩头的重量,许决明已有呼吸停滞之感,更多的,是乱了分寸的心跳,他紧紧闭上双眼,耳根早就红了。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他不觉得冷,反而有种无可发泄的躁动。
*
隔日天光大亮,贺千笑还迷糊着,就听见了马蹄声。
他半睁开眼,许决明已经惊醒,立刻将他抱起来,就要往马车上走——来者是敌是友尚不清楚,还是得谨慎些好。
两人跨坐在马上,许决明正要牵着缰绳走,那阵马蹄声更加近了,还伴随着几声哨响,许决明立刻一顿,从袖中拿出样东西,也吹出了哨响。
没多久,对方便寻着声音过来了。
是燕归。
燕归身后没带大部队,他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服,脸色不是很好看,估计也是在这树林中熬了一夜,但是他的状况倒是比贺千笑二人好多了,毕竟有着行军打仗的经验,已经吃惯了苦。
他凑近之后,看见贺千笑缩在许决明的怀中,脸色一变,“六殿下这是怎么了?”
许决明手紧了紧,顿了一下,才道:“无事,只是困了。”
贺千笑也睡眼惺忪的看他。
燕归:“……”
“天刚亮,我便过来寻你们,还以为你们都被顾月钦给抓住了,”燕归道,“我在来的路上做了标记,大概一个时辰,便可出林。”
许决明拱手,“多亏有将军。”
“不过许公子,你□□的这匹马,似乎已经疲惫了,”燕归道,“不如让六殿下来我这边。”
燕归出行,带的都是一匹与他作伴多年的宝马。
比不上汗血宝马,可是比起燕归的骁勇,这匹马也不遑多让,有着数年的行军经验,显然不是许决明的马可比的。
贺千笑刚想说他过去也行。
没想到,许决明却不再看燕归,率先拉开缰绳,淡淡道:“不必,殿下坐我的马,已经坐熟悉了。”
燕归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他很少出现这样的表情,多数情况下,都是运筹帷幄、自信满满,就像是他□□这匹永远昂着头颅的马。
贺千笑还懵着,见燕归也没再提出异议,便闭上了嘴。
这气氛,他怎么有点看不懂。
按理说,三大巨头相辅相成,而燕归在其中也帮助过他们不少,后期太子登基,许决明与燕归,更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关系理应不错,怎会如此?
都不用风吹过来,他都觉得空气怪凉的。
贺千笑往斗篷里缩了缩,只露出双眼睛来。
又过了一刻钟不到,许决明的马确实是落后了燕归一截,然而他毫不在意,还低下头,轻轻问贺千笑:“冷不冷?”
好歹他们互相取了一夜的暖,贺千笑对他有了部分的改观,回道:“还好,不冷。”
许决明策马的功夫,伸出一只手,掖了掖贺千笑被吹散的头发。
贺千笑没觉得有什么,前边的燕归却好像背后长了眼,拉紧缰绳,把速度放慢,与他们并排道:“许公子,我看你还是别强撑了,把殿下给我吧。”
这次说话,就没上次那么客气了。
许决明也不在意,目视前方,还是那句话:“多谢燕将军,不必了。”
贺千笑能看见燕归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