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山万万没有想到,他需要花半个时辰来教导魔尊所谓的人世间的礼仪究竟是何物。
灰袍佛修坐在石头上。
魔尊则席地而坐。
蹙眉。
魔尊,似乎越来越似人了。
不过方才的话题,显然告一段落了。
谢忱山那身灰袍衬得他很是寻常,再加上那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若是不仔细去看,只会把他当做是普通的路人。可只需要再看上两眼,就会不自觉被他那浑然干净剔透的气息所吸引。
世上总有俗尘杂事,来来往往的是人,甭管究竟是哪个种族出身,也都会有不得不烦恼懊郁之事。
如谢忱山那身血骨,再加之心性与所作所为,世人如何不称上一句佛骨舍利?
除了自家师兄弟,这百年间觊觎他血肉的,怀着恶毒心肠的,迷恋他容貌皮肉的……此番种种,皆纷至沓来。
这便易染尘埃。
可谢忱山在这凡尘杂世历经了百年,度过了这悠悠岁月,那通身气息却依旧纯粹得宛如稚子,谁不称颂一句高风峻节?
只不过……
谢忱山虽是佛修,可到底不曾剃度皈依。
尽管遵守佛门戒律,可其下手却也确实比师兄弟要狠了些,是可以面带微笑轻轻柔柔地下死手的性格。
这两种略显极致的风格融合在一处,便交织出一个谢忱山来。
如若不然,他又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呢?
元婴期并不值当什么。
在普通修者的眼中,相当于已经踏入了大能的门槛。可实则这千余年来,因为天门紧闭,原本应当渡劫的老怪物们都藏在各家的宗门里。
别看今日公孙百里应对得很是狼狈,可他家老祖宗还没有出面呢,只要那几个没动,对整座宗门来说就还是稳妥的。
只不过百兽宗的老祖宗避而不见,哪怕魔尊两次登门都没有露面,也不知道是示弱,还是另有别的缘故。
谢忱山若有所思。
便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最上层的那些修士们无处可去又不甘心就此陨落,苟延残喘地利用种种密法延续着自己的性命。
这大大小小的修仙门派中,或多或少都有这么几个老不死。
而没有的……哈,那自然也配不上称之为一句修仙门派了,早就在这千年之中,不知道给谁个吞并了。
魔尊蓦然抬头。
谢忱山的速度稍慢些,却也紧跟着蹙眉。
这几乎是不分前后。
之前说过,几乎没有人能够知道魔尊究竟原身是什么,并非他从不曾在世人的面前显露过,正好相反,他已经无数次用原身出现过,可是无人能够分辨得出那究竟是什么根脚。
如这一刻,他蓦然化身千万丈,耸然如风般席卷过苍空。
黑压压的黑雾遮天盖日,凡世皆以为是骤然来的急雨,而眼下不过是暴雨来临前的黑暗。
殊不知就在他们急着收衣裳的时候,这种诡异的黑暗并非只笼罩在百兽宗所眷顾的凡人地域。
谢忱山望着天际。
就在这魔气笼罩之中,万籁俱静之下,他又一次感觉到那不自然的律动。
灰袍动了动,他抬手遮在小腹上,自言自语地说道:“若你不是胎儿,却又每每依照魔尊的行动而有所变化,难道是……”
他的声音悄然如同耳语。
下一瞬,魔尊已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嘴边残留的血迹还未擦去,那遮天蔽日的黑色也在那一瞬间全然褪去,恢复了朗朗晴天。
谢忱山笑着说道:“公孙胜止追上来了?”
公孙胜止,就是百兽宗的老祖宗之一。谢忱山之所以那般快带着魔尊离开,也是感觉到了别样的窥探。
令人背后发凉。
而在其他大能都避而不出,偏偏还追上来的,那有且只有这个护短出了名的公孙胜止了。
魔尊却是不知道公孙胜止是何人,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慢吞吞地说道:“咬几口,不好吃。拦我,要东西。不给,打跑。”
那灵泉,赫然是不打算归还的模样。
弱肉强食,本就是魔的天性,比妖还要来得猛烈寻常。
魔尊学习的速度很快。
不过短短的时日,他已经从最开始的呆板僵硬到了如今,说话顺畅了许多。
谢忱山敛眉:“传闻公孙胜止是百兽宗几位老祖宗最护短的。魔尊就相当于当着他的面在痛打他的徒子徒孙,他如何能耐得住?”
只是魔尊这轻描淡写地赶跑,怕是方式极为凶残。
魔尊连打败渡劫期的大能都不在话下,轻松至此……谢忱山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坐了下来。
道:“魔尊是打算用这上古灵泉自有的灵气与自身相抗衡,压制住那节节攀升的修为,是也不是?”
魔尊只顾着看他。
许久后,他在谢忱山的面前坐下来。
也是有模有样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