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一只手扶着原棠溪瘦弱的手臂,两个人站在废墟的顶端,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两个人。
他们原本就不是一对长相相似的姐弟,如今原随云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的清秀面容,原棠溪却因多年沉睡的缘故,全然掩不住满面的风霜,两个人外表上的差异,更是明显。
但此时他们注视着旁人的目光,却是如出一辙的傲气和淡漠。
——就好像他们俩站在这里,已是给足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子一般!
丁枫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挡在了温小白和雷损之间,以控制雷损的行动。他方才为了糊弄温小白能依照自己的指示行事,信誓旦旦的告诉她原棠溪还在家中,并且没有醒来,并且把所有事情的责任都推到了雷损头上,虽然这种程度的撒谎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但是当着当事人的面被打脸,就不是那么舒服的一件事了。
温小白转过头望见原棠溪,也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不过片刻之后,泪水就从她眼底浮现出来,她走上前去,试图握住原棠溪的手:“阿棠——”
“别过来!”原棠溪出声喝止了她。她用复杂的目光凝视着昔日的友人,注视着她含霜的眼睛,微颦的眉心。她曾经毫无顾忌的相信过她,也曾经为了她舍生忘死,但如今,她对她的信任,甚至还不如身边昔日最讨厌的堂弟。
原随云也不喜欢她,但还是尽心尽力的为她医病,又带着她回到这里,要为她复仇,只是因为她也是原家人,而堂弟身为原家的大家长,天然就有维护她的责任。她自认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温小白的事,可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的模样的呢?
想到这里,她闭了闭眼睛,稍稍缓解了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随后,她询沉声问温小白道:“我问你,你真的不知道,昭弟是被雷损杀死的吗?”
温小白垂下眼睫,委屈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低声说道:“是……是真的!我如果早知道这件事,怎么可能嫁给他呢……”
原棠溪却并不搭她的话,而是扭头询问原随云:“她说的是真的吗?”
闻言,温小白也不禁抬起眼睛,楚楚可怜的朝原随云看了过去。后者挑了挑眉,没所谓的说道:“堂姐,和你比起来,在下只是一个没有朋友的可怜虫罢了,哪里敢给你回答呢?”
他一向是阴阳怪气的高手,因为父亲们的亲密关系,原棠溪在家中时,总是少不了同他打交道,也清楚他的性情,因而并不同他废话,只是诚恳的说道:“随云,拜托你了,告诉我你的判断吧。”
她对自己的判断力十足怀疑,是遭遇最亲密的人背叛之后,如今已然失了分寸。原随云心知肚明,虽然心里觉得她愚蠢,却也见好就收,淡淡说道:“她没有说谎。”
不管原随云品性如何,他的聪慧和才干,早在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然力压一众同辈,堪称鹤立鸡群,即便是原棠溪也在他手上吃过好几次亏,因而对他敬而远之,但,以他的傲慢,他绝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面对这个答案,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悲,只继续问温小白道:“当年,雷损利用你把我骗到六分半堂,差点杀了我,你当时,到底知不知道他的企图?”
“我不知道!”温小白几乎急得跳起来。“我都不知道你出事了!那天、那天在你来之前,他就把我哄走了……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怎么可能不救你?我们是朋友啊!还是,还是雷损之后告诉我,你受伤了,我怕你出事,就赶紧去找了关七……”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知道原棠溪不相信她的话,真正决断一切的人,其实是原随云,因而急急的转向他,用期盼的眼神注视着他,渴望他说出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但,原随云丝毫不理会她的期盼与渴望,冷酷无情的判决道:“不,她在说谎。”
说罢,他就没心情陪她们玩这些你问我答的游戏了,毕竟他此来大宋,陪云出岫相看媳妇和女婿是主要目的,复仇挽回面子就是顺带的,只要面前这对夫妻一死,诸事皆了,他也能回去好好给六叔上香了。原棠溪到底是怎么想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你问那么多没用的问题,有什么意思呢?棠溪堂姐,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没放弃找借口原谅她吗?”原随云嗤笑一声,随口说道。“关七疯了二十年了,就算她不知道是雷损做的吧,毕竟看起来,你也相信她就是个聋子瞎子,被利用也不自知,那就当她是这么一个没用的蠢货吧,可关七这些年就在迷天七圣,也没去别的地方,朋友的丈夫疯成了那副模样,她怎么也不搭把手?帮个忙?难道昔日,关七一次都没有保护过她、一次都没有帮助过她不成?但凡她有所行动,雷损势必要阻止她,一动就会露出破绽,毕竟一个谎言,只有用无数的谎言来填补,只有双方都一动不动,对谎言视而不见,才能如此和谐、如此平淡的相处这么多年啊。”
他毫无顾忌的戳破了温小白的心事:“更别说,她明显还对你的男人心怀爱慕。不过饶是心底皎皎之明月,她也能坐视对方被人所害,是为无情;心安理得的和闺蜜的丈夫成亲生女,享尽荣华,却从不去猜测朋友的死因,是否是要为自己让位,是为无义;夫妻二十载,对方并无亏待她之处,一朝大难临头,立刻弃丈夫而去,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是为无信;事到如今,还想在你我面前装无辜,撇清自己的关系,是为无耻!”
说到这里,原随云掀起眼皮,看了温小白一眼,对方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显然也是这些年养尊处优,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难听的话,但她养尊处优的生活,其实全赖雷损的奉献,哪来那么大脸义正言辞的指责雷损呢?
思及此,他不由笑着问雷损道:“不过雷总堂主,你这样爱你夫人,想必哪怕她无情无义无信无耻,也是一样的爱她吧,既然爱她,那死在她手上,你只会高兴才对吧?我今日为你办成了此事,你难道不该好好感谢我一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