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金人自北方突袭大辽,一路高歌猛进,竟攻下了辽上京临潢府。皇帝耶律延禧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携一众亲信逃去了南京析津府。
驻守辽南京的辽国宗亲乃是耶律淳,他是辽道宗耶律洪基同母弟,宋魏王耶律和鲁斡之子,即今上耶律延禧的叔叔,如今袭了父亲魏王的爵位。他得到消息以后,赶紧派兵迎了皇帝进门,又派人打听上京情状,得知金人入关之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不过短短数月之间,昔日繁荣兴盛的上京已然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男子沦为金人的奴隶,女子皆被金兵奸/淫取乐,登时一口气没上来,呆坐在地上,半晌没能出声。
东京已失,如今上京也不存,眼看着金人还要继续南下,攻打中京……大辽危在旦夕啊!
偏偏皇帝到了南京,或许是觉得有这位能征善战的叔叔庇佑,一下子又故态复萌起来。他出逃的时候嫌累赘,身边没带多少嫔妃,此时却又嫌弃伺候自己的人少,竟要耶律淳在南京为他出面选妃。耶律淳几次劝他,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如今不是享乐之时,而是应该振作起来,召集臣子,商议日后之事,无论抗金与否,总要有个章程,偏耶律延禧左耳进右耳出,每日喝得醉醺醺的,好似这样,金人就不复存在了一般。
他这般作态,自然招致了南京大臣的不满。时任辽兴军节度使,同时也是皇室宗亲的耶律大石就私下对耶律淳道:“陛下实无人君之态,王爷但凡还有一丝顾念大辽之心,此时就该逼迫陛下退位,自己登基才是!”
要是换做过去,听了这话,耶律淳就该令人将他拖出去,直接斩了他的头——五年前,金国刚立的时候,耶律延禧志得意满,全不把这劣民小国看在眼里,率领七十万辽兵御驾亲征,不料却惨败于完颜阿骨打所率的两万金兵之手,反而让金国夺去了辽东五十余州。消息传回上京,朝堂上下都觉得皇帝无能,不如皇叔耶律淳贤德,一面逼迫皇帝退位,一面派耶律淳的妻弟萧敌里去接耶律淳来上京。
然而,耶律淳非但没有从命,反而令人砍了萧敌里的头,将其献给了皇帝侄子,令这场废帝fēng • bō无疾而终,被皇帝加封为了秦晋国王。此事大辽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耶律大石原本不该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毕竟人人都想保命,乃是人之常情;但他还是说了。
而耶律淳如今也只能苦笑,不仅不敢说他的不是,反而还要再三安抚他的情绪,免得金人还没打过来,己方就先分崩离析了。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不过一月以后,他们就在城外打探到了宋军的踪迹。
耶律延禧一开始还以为是金人追来,吓得魂不附体,差点想要再一次出逃;后来听说是宋军,顿时大松了口气,只叫耶律淳带兵打发了他们便是。
耶律淳不由苦笑。他本来还有意向大宋求援,以免除岁贡为代价,请大宋同大辽一起抗金,但看如今这情形,宋金两国分明是早有默契,要将大辽赶尽杀绝啊!
他思虑再三,只能苦口婆心的力劝皇帝:“陛下,宋军无用,你我都心知肚明,如今城内兵马粮草俱全,还请陛下亲自带兵,出城迎敌,以安民心!”
耶律延禧当然不乐意。上次御驾亲征,他被完颜阿骨打吓破了胆,再也不想踏上任何战场了,只是架不住耶律淳再三相劝,就差以死相逼了,最后只得不情不愿的披挂上阵,在耶律淳和耶律大石的护送下亲至了战场。
再说城外的宋军。
动手以前,辽方先送了个使者过来,一进军帐,开口就是斥责宋方不讲道义,违背了昔日的檀渊之盟,实为无耻织里。种师道心里也觉得此战师出不义,因而面皮涨红,一言不发,他身边的亲卫却不以为然,径直招呼左右道:“尔等岂有坐视主帅受辱的道理,来人,把这胡言乱语之人给我砍了!”
话音未落,赫连春水便径直出列,拔出腰间弯刀,一刀斩杀了那使者。等种师道回过神来,人死都死了,他叹了口气,又不好责怪亲卫,只得艰难说道:“好歹也得听听他传达辽廷的意思……”
“这还有什么好听的?难道他还会大开城门,请我们进去不成?种帅只需出兵就好。”亲卫只觉得莫名其妙。在他看来,檀渊之盟无非就是宋真宗这个废物签署的盟约,自己反正不是没种的窝囊废,是坚决不肯认账的,至于面前的辽南京,那就更简单了啊,这不是他的幽州城吗!居然成了别人的地盘,那当然得抢回来啦!
若他只是帐下一名普通小将,还敢这么大言不惭,种师道早就下令拉他出去,打他三十军杖了。奈何他若有令,自己根本违抗不得,此时也只得答应一声,令人拖了使者的尸体出去,挑在竿上,给辽人探看,一面令全军布阵,准备交战。
于是一天之后,两军主帅在阵前相见了。耶律延禧一看对面带兵的老将须发皆白,眼看着半条腿都已入了土,愈发不把宋军当回事,懒洋洋的骑在马上,任由两方前锋互相叫骂,后来听得乏了,还低声催促耶律淳赶紧开战,别耽误了他回城与宫女戏耍的时间。
耶律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