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挂有“三楼第九”木牌的房间内,东川月又对任许说了一遍:“不错,他的确是萧封。”
任许恍恍惚惚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双耳轰鸣,即便有着元婴期的修为,他都觉得自己好像耳背了,什么都没听清……或者说打心眼里不想听清。
他麻木地看向自家宫主。
东川月还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他:“现在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以‘萧明楼’自称,是这间客栈的……少东家,到时出去你可别说错了。”
东川月其实很怀疑,萧明楼这个少东家的上头,应该也不会再出现个“老东家”了,他之所以如此自称,恐怕是不喜欢别人喊他前辈。
任许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脑海里一直不断浮现着方才在楼下看见萧明楼的场景。虽然容貌不太一样了,可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那笑容,曾经有一段时间是还是弟子时期的任许多年来的噩梦。
直到东川月拍了拍他的肩膀:“提前让你过来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最后一块令牌。你刚进这客栈的时候看见柜台那儿的一个小姑娘没,那就是最后一块青铜令,是萧师兄护着的人,要不然她活不到现在。”
任许倒吸一口气。
他开始皱眉回忆,自己刚才没有对那小姑娘摆什么前辈高人的谱吧?言辞应当也还算客气吧?萧师兄不会跟他记仇吧?
任许满心愁苦,浑浑噩噩地跟着东川月离开房间,来到另一间为赵九娘准备好的上房。此时众人都已经到了,包括坐在桌边支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来人的萧明楼。
“萧……”任许差点下意识地喊出一句萧师兄,想起宫主的提醒后赶忙改口道,“萧公子。”
萧明楼冲他眨眨眼,好似第一天才见到他似的,客客气气地叫了他一声:“任长老。”
任许脸色刷一下的白了,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您叫我小任就行了。”
“任长老真是幽默,哪有让别人叫自己‘小人’的,既然长老谦虚,不习惯这个称呼,那我便称您为任殿主,怎么样?”萧明楼笑容和煦,嗓音温柔,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少见的善意柔和。
其余人都觉得少东家大概是对这位任殿主印象不坏,而且这位炼器大师的确十分谦虚,或许是看出少东家与东川宫主是平辈相交,而他作为东川月的手下,还要再低一级,所以对萧明楼的态度也很是恭敬,比他们想象中的七情宫长老的形貌都更令人心生好感。
就连祁昶也多看了任许两眼,像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他到底哪里能让萧明楼露出如此温柔欣赏的神色。
只有任许知道,萧师兄这不是欣赏和温柔的笑容,而是……他要把你往死里操练的笑容!
那是一段连东川月都不知道的昏天黑地的日子。
彼时东川月已经成为前宫主座下的首席弟子,剑意修炼得圆融纯熟,在七情宫内已经罕有敌手,也很少会与本门弟子切磋。而旅居在七情宫的萧封师兄实力更在东川月之上,可他却十分“好为人师”,一点都不觉得与小弟子们切磋是浪费时间,还饶有兴致地对他们加以指点,纠正这些小弟子们修炼上的错误。
而指点的最佳方式便是……实战亲身体验一遍。
那一届普通的内门弟子后来成为了七情宫的传说,因为资质只能算中上的他们,最后个个都突破到了金丹期之上,成就婴境的人亦有不少,七情宫中如今七位殿主,就有一半是任许同期的师兄弟。
有人说是英才互相成就,才有了这般奇迹,可只有任许他们这些人知道,他们根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想不努力都不行啊,萧师兄的剑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呢!
对了,萧师兄……的剑呢?
任许往萧明楼身周又“看”了一圈,面上神色不改,只放开了神识,随后惊愕发现,萧明楼身上竟然没有带剑!
往日里开玩笑说“我不找道侣,我就要我的剑”的萧师兄,竟然丢了自己最宝贝的剑?
直到这时,任许才想起东川月说的话——你萧师兄如今说是弱不禁风都是轻的,寻常人即便能日夜忍受经脉撕裂的痛苦,最后也会疼到发疯,而他不但忍下来了,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我们面前,所以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尽量都顺着他的意思去吧!
身受重创,本命剑丢失甚至遭毁,不得不隐姓埋名……
任许在面对萧明楼时本能产生的兢惧之外,更是格外的心酸悲痛,正如宫主说的那般,见过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那些日子,再看见眼前这个纤细温柔,说话都不敢用力的萧明楼,只感觉血气逆流,悲愤交加,难过得不行。
他开始明白宫主的心情了,若是自己,也不舍得对眼前之人多加苛责,甚至巴不得多纵容纵容他,让他能多笑笑才好。
从前再多的恩怨,如今也早就是过往云烟,何况他压根也不怨恨当初萧师兄对他们的“心黑手狠”。
“既然任殿主也来了,那就说说这令牌你们打算怎么取出来吧?”萧明楼好似没看见任许内心百般滋味来回冲撞,直接道。
倒是祁昶觑了一眼东川月后,又睨了一眼任许,眉头越皱越紧,低头凝视着萧明楼白皙润洁的面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任许被萧明楼一点到名,下意识就想直起腰来,亏得他已经成为忧殿殿主多年,长期的养尊处优下来,那略微挺胸的举动,与他反应极快加以掩饰的轻咳就像是发言前的固有习惯般,叫人看不出丝毫的不对劲:“咳……我会以炼器的法子为赵姑娘解除血契,只不过,赵姑娘是凡人之躯,先时已与令牌骨血融合,需要一点点将令牌萃取而出,这一过程中稍有不慎便会受伤,所以我还需要有人为我压阵。”
任许顿了顿,又补充道:“修为越高越好。”
他说这话时,眼角余光看的都是萧明楼。毕竟在他心目中,萧师兄的修为那必须是最高深的。
然而其他人却都朝着东川月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