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渔辗转一夜,第二天柳康笙前脚扛着锄头出了门,她后脚就离家往镇上去了,把个在院里拌鸡食的柳燕一颗心扭成了酸瓜,撅嘴斜眼朝远去的那道娉娉袅袅的身影呸了声。
王氏才灶屋里出来,就看到小女儿这般作态,气得低声斥道:“柳燕,那是你亲姐,你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容不下你姐。”
柳燕哪里怕她,鼻翼里哼出一股气来,“什么我亲姐,在这家里我三个哥才是跟我一个爹的,你心眼都偏到胳肢窝去了,只有柳渔才是你心肝,我是你外边沟里捡来的是吧!”
把鸡食盆子朝鸡笼顶上一掼,借势就又要撂挑子。
王氏被一把戳进了心窝子,抖着手好几息说不出话来,缓过劲儿就要去摸墙边的扫帚,柳家院里又是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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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桥头,柳渔到的时候,往常总是先她一步来候着的兄妹二人还未至,她这一等,直等到巳时一刻,才看到两个孩子遥遥奔来。
柳渔头顶本就悬着一把随时可能坠下来的刀,如今见两个孩子来迟,心中更是惶惶不得安宁,也不等人过来,匆匆迎了过去。
“姑娘,陆三郎回来了,昨儿将入夜时到的。”
那孩子气没喘匀,先把话说了,听得陆三郎当天就回来了,柳渔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原位。
只是她这心放下得太早,那孩子瞧了瞧她神色,犹豫着道:“不过……陆三郎今儿没往他家铺子里去,我和妹妹守到了辰时末也没见他出门。”
正是因为无消息可卖,兄妹俩不甘心,守得略久了些,今日才会比约定时间来迟了一刻。
柳渔怔了怔,心里头的那点不安应证了。她头一回正视起一个问题,陆三郎真的对她感兴趣吗?
他那两日去布铺或许纯粹只是忙家中产业,并不是等她,是她见过太多漫撒钱财、捧足了耐心只为博她一顾的男人,自以为是了,陆三郎未必对她有兴趣。
这个认知无疑是令人沮丧的,可现在已经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今儿是第六天,成与不成她都要有个决断,若陆三郎这边果真没有希望,早换一个目标才是正理。
上辈子太过托大,笃定已把刘宴征笼络住,不曾多留一道后手,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这辈子又怎敢让自己在同一处再摔一个跟头。
她照例取了十文钱递给那孩子,仍叫他去陆家守着,巳时末之前若见着陆三郎消息,还可到街上寻她。
至于更晚些,却是不能了,过午不归,会招了家里两位嫂子的眼,更怕柳燕嘴快捅到柳康笙面前,届时引得她那继父猜忌,她连现今这样一天出来一趟都会成为奢望。
柳渔自己往镇上行去,昨日未做荷包,绣铺是不用去的了,她走在长丰镇主街上,盘算着陆三郎那边若果真不成,下一步该作何打算。
她没忘记林九娘给的另一人选是镇上书肆的少东家,当日若非出了林九娘家就遇上了从袁州城归来的陆承骁,那位陈少东家应该会是她的第一目标,这般想着,脚下不知不觉便向镇上唯一一家书肆行了去。
只是缘分这东西委实是奇妙,也最是不可捉摸,在柳渔盘算着该寻另一条路去走时,她与陆三郎在长丰镇街头不期然地遇见了。
他站在距书肆不远的茶室外,看到柳渔时,眼里迸发出的光芒和面上的喜色是掩饰不住的。
这样的眼神,柳渔在那一瞬间对攻略陆三郎的可能性有了新的判断,前一刻在心中盘桓的所有念头,以及那隐隐的不安,此时都如潮水般退去了。
原只是斜斜隔了一道横街,他身高腿长,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陆承骁太欣喜,寻寻觅觅等不来的人,不期然在街头偶遇,人群中一眼见到了她时,他那一霎所有的反应都遵循了本能。
直到走出几步,才惊觉唐突。
算不得相识,不知道名姓,他就这样莽撞迎了上去,这份热切又会不会把人惊着。
他压住心底的欢喜,缓下步子在离她三四步开外停了下来,拱手一礼。
柳渔顿足驻步,福身还了一礼。
未及言语,俩人之间竟已莫名有了几分难言的默契。
陆承骁心喜,确定了一件事,她记得他。
压得住上扬的唇角,却抑不住眼里的喜悦。
人来人往的街头,两相见礼的一个对视,分明短暂,却莫名生出一丝别样的旖旎来。
柳渔先垂了眼睫,长睫掩住了那双澄净透亮的眸子。
陆承骁垂在身侧的手不自在地虚握了握,张口道明了自己的来意,打破了静寂中那份若有似无的旖旎。
“姑娘前几日可曾遗失一个荷包?”
柳渔抬眼看他,“粉白色,边角绣着一只鱼儿的吗?公子见到了?”
继初次见面那一声对不住,这是陆承骁第二次听她开口,耳根酥麻,生平第一回知道声音会顺着耳根直往人心里钻。
他想着,怎么会有人这般得造物垂青,声也动人,眼也动人,竟是无一处不生动的,秀眉琼鼻樱桃口,在她莹白如玉的脸庞上,汇成一种叫人惊叹的美。
他垂了眼眸,尽量控制着自己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不至于失礼的盯着人瞧,“是我拾到了,在铺中等了两日未能再遇见姑娘,不敢唐突造次,东西收在家中书房,姑娘可否在此稍候,我去取来原物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