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14)
成年人的崩溃方式往往是默不作声的。心里的糟心事堆积如山,坏情绪翻涌沸腾,顷刻之间就能掀起无数场风暴。然而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沉默是常态。
孟繁臣眼下就是这种状态。
他这人一贯擅长隐藏自己,越是生气,脸上就越是平静。
原意认识他快三十年,很多时候她都没法很好地捕捉到他的情绪。但这一刻,她明显地感觉到他动怒了。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宁静中又渗透着无尽的诡异。
她不知道好端端的他为什么就生气了。只是看了一场电影,只是偶然碰到了同事何西园。从电影院离开,他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难道他是不爽搁同事面前演戏?
不能够吧?
他应该不是这种小心眼的人啊!隐婚他一早就答应好的。
究竟谁惹到他了?
不过原意也懒得去深究了。跟过去这些年一样,她选择自动忽略。她从未有过一刻,想要去真正探知他的内心。
一场应付长辈的婚姻,一个便宜老公,不值得她去花费心思。
何况原意心里也烦透了。她自己尚且一团乱麻,还没理明白,暂时顾不到孟繁臣。
她的坏情绪早就攀升至了顶峰,就像是暴雨过后的水库,满池的洪水疯狂撞击闸门,亟待开闸泄洪。情绪上头,总得要有个宣泄口。
.动。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
所以孟繁臣提出今晚住酒店,原意没有任何意见。
即使不住酒店,今晚回去他俩铁定也是要搞事的。有两位太后在,可能还会影响他们的发挥。
她和孟繁臣都不是善于自我表达的人。比起说,他们都更愿意去做。很多时候彼此心里藏着事情,总是默契地在床上解决。
歇斯底里的纠缠,肆意妄为的发泄,把一切无法述之于口的心事,那些糟糕的坏情绪,都通通释放出来。
睡一觉,等第二天醒来,她又活了。还是那个元气满满的原老师。
孟繁臣牵着原意的手进了酒店大堂。
他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入住手续。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沉默。
房间在19层。两人乘电梯上去。
深夜十点,机器隆隆运转,电梯腾腾往上升。红色数字映在原意的眸子里,它们快速切换,1,2,3,4……
电梯很空,只有他们两个人。
从孟繁臣身上透出的烟草味,混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两者相互碰撞,在轿厢里缓慢发酵,很快就盈满整个空间,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原意置身墙内,躲不开,逃不掉,只能被动呼吸。
她眉毛打结,皱成一团。这人刚才究竟是抽了多少烟?都过去这么久了,烟味儿居然还没散干净。
她屏住呼吸,眼神胡乱打转。她看见电梯镜面上映出一男一女的身影,他们比肩而立,183对168,非常和谐的身高差。孟繁臣紧紧握住她的手,体温熨帖。
离得很近,衣摆几乎触碰到一起。男人沉稳的吐息就萦绕在原意耳畔。而她只要轻轻一扭头,发梢就会擦过他肩膀。
原意和孟繁臣的结合,男才女貌,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谁见了都要说一句般配。
对此,她一直不以为然。
直到现在,她从电梯镜面里看到她和孟繁臣的影子,突然之间觉得外人的眼光是对的。不说其他,光从外貌看,她和孟繁臣确实挺般配的。
“叮!”
一声沉闷鸣响,刺破凉薄的空气,犹如一记闷棍敲在原意心上,立刻就打断了她发散的思维。
思绪回笼,她跟着孟繁臣走出电梯。
走廊里壁灯昏黄,光束摇摇晃晃。白墙之上每隔半米就悬挂了一幅油画。以花鸟风景画居多。
两人踩过柔软的地毯,找到相应房间号,停在门口。
原意扭头,在对面墙上看见了一副蒲公英。灰蒙蒙的天空,白色绒球被风吹散,漫天飞舞。
孟繁臣用房卡轻松地刷开房门。右手搭在门把上,他却不急着摁下去。而是侧头看着原意,哑着嗓子问道:“小意,你不拒绝吗?”
“什么?”
原意从那幅蒲公英画上收回视线,和孟繁臣对视。隔着一层透明镜片,他的眼神始终都是安静的,好像生来就是这样的,像冰原,也像星海。
走廊里似有穿堂风,涌起原意的裙角,也吹动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被发丝盖住的那双眼睛却写满了困惑。
男人垂在一侧的左手不自觉握成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他用很低很低的声线说了一句:“你为什么从来不会拒绝……”
是低语,也是呢喃,嗓音含糊,难以辨析。
“你说什么?”原意皱眉,仰起脖子,贴近他,又问了一遍。
右手收紧,他更用力地握住门把手,“原意,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老公啊!”原意脱口而出,觉得孟繁臣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的。
“是么?”孟繁臣嘴唇微动,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孟繁臣,咱俩可是合法夫妻。我当然把你当老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