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迟愣住。
这句来自薄荷草的话,让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起离开紫罗兰城堡任务世界的那个晚上,月光凝成的青年眼睛碧绿如湖水,执拗地说:“我们会再见面。”
对了,薄荷草的花语是什么?
好像不知道听谁说的,是——
愿与你再度重逢。
但这可能吗?在这样毫无相关之处的两个任务世界,遇到同一个人?
虽然声线并不完全一样,但或许是那太过相似的语气,也或许是冥冥中的感觉,殷迟就是觉得他们之间存在关系。
指尖一凉,是薄荷的叶子轻轻卷住了他的手指。
卷得并不紧,又轻又松,只要殷迟轻轻一动,就能将手指抽出来。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任手指被卷住。
另一只手屈指敲了敲花盆,殷大大想要提醒这棵薄荷精注意一点,它现在在他这里还有不明嫌疑。
然而很快又被这棵草可怜兮兮又小心翼翼的动作弄得哑然失笑。
这对于殷迟来说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因为少年时期发生的那些事,他看似懒散淡漠,什么事都不大过心,得过且过,很像一条咸鱼,但其实疑心不轻,对于人性和许多事情的看法,都持负面态度。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相信人性本恶,或者说,他相信人性完全由利益驱动。
这也是为什么殷迟偏爱小孩子和动物的原因。
动物没有人类复杂的考量和算计,而孩子心智不成熟,就算有个别天性不好、恶劣暴躁,但干出的事无论多坏,也是一眼就能够看清楚的,没有成人的弯弯绕绕。
但另一方面,大概是受他当法官的父亲的影响,殷迟又对人类的美德、忠诚和爱有天生的好感。
这一切和后来的许多经历,组成了现在的他。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暂时需要强调的也只有一点。
——他是一个看起来好接近,但防备心其实很重的人。
对于那个在月光中形成,对他的好感全无来由的青年,和这棵比金发青年更可疑的薄荷草,他应该持怀疑态度才对,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所以为什么提不起怀疑?
殷大大仔细想了想,最后觉得应该是因为生活本来就波平如镜,缺少风浪,而这种难以预料的“意外”,也许会带来更多危险和刺激。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令人愉快。
这样想着,殷迟从道具空间拿出了那株紫罗兰,他想知道把这株新鲜得仿佛刚摘下来的花,靠近阳台上的薄荷草,会产生的反应。
比如说这棵草认出它上辈子是朵骨头被埋在地下,进而长出的花。
再比如说这株薄荷精就是卡维尔,并且直接对他大大方方承认。
但设想过再多可能,殷大大都没料到现在这种。
口中的薄荷叶传来清凉的提神醒脑气息,而比薄荷味道更醒脑的,是耳边快哭了的声音。
“你有了别的草!”
那道细听其实音质偏冷,如果压低一些,应该能给人很大压迫感的声音,用又可怜又委屈的语气问:“你怎么能有别的草。”
“你不准有别的草。”像是被殷迟有其他草这件事刺激到了,绿油油的小薄荷终于雄起了一次,但很快又重新奄了,小心地跟他说,“我很厉害,能帮你的,还特别有用,你不要那棵好丑好丑的草好不好?”
殷大大抽了抽嘴角,一时无语。
他很想说人家学名叫紫罗兰,而且是花不是草,长得比绿油油的你好看。
但张了张嘴,只剩下满心的好笑,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绿油油的薄荷被他笑得有点自闭。
殷迟又想起刚刚自己找的那个提不起警惕的理由,他把它推翻了,新的理由是可能无论是骨头里长出紫罗兰的卡维尔,还是这株来历不明的小薄荷,都太傻了,傻得实在让人提不起警惕。
心里咕噜噜冒坏水的殷大大对它说:“它叫紫罗兰,长得好看,而且还很香。你看,你既不香,也不甜,连喂给我的那滴水都是咸的,让我不要养其他草的理由不太够。”
薄荷叶子在风中颤抖。
殷迟脑补了一下,感觉这棵小薄荷快大概快被他欺负哭了。
然而并不内疚。
不但不内疚,有点快乐。
大概是因为他是一个坏蛋吧。
后面无论他又逗了几次,但自闭了的小薄荷都奄哒哒不说话。
在殷迟重新躺在床上,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一句很轻很轻的话。
“……甜的。”
他沉入了睡梦之中。
而在殷迟睡着后,当着他的面是一个大写的[乖巧.JPG]的薄荷草影子再次悄咪咪拉长,暗戳戳在殷迟身边偷窥,妄图找到那个紫色的小妖精,然后把它丢出去。
然而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殷迟放哪儿了,最后只能怏怏地缩回来,整棵草都是一个[忧郁.jpg]。
就,很惨。
哈哈哈哈哈。
大概是由于昨晚半夜起来了,殷迟睡眠有点不足,早上赖了床。
他起来的时候,王光和廖树成都已经走了。
放在桌上的薄荷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把自己挪到了杯子边上,一根枝叶悬在杯子上方,殷迟看过去的时候,枝叶上一颗露珠正巧坠落。
而杯子里已经有了层浅浅的,将将把杯底覆盖了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