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麓茶室以隐秘性极佳为上流社会人所喜,每间包厢隔音效果更是不必说。
此时包厢里正坐着一位身穿白色休闲服的男人正附庸风雅进行茶道上的研究。
包厢门外左右两边各站着两个身穿笔挺西服的私人保镖，他们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中透着清明和森冷,即使是进来送东西的服务人员也只能将东西转交给保镖送进去，甚至自始至终都未曾抬头,施施然垂眸退下。
“江副市长也不必生气,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白衣男人随手将自己调好的茶递给对面,一派平和的神情和江振华的愠怒鲜明对比。
“城南那边的项目我批给你了,到期交不出来货，你我都得完蛋！”
“江副市长不必动怒，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出事你也别想全须全尾走。”
江振华直眉瞪眼，声调也拔高许多：“方长明，上面已经派人下来彻查此事,三个月后东西你交不上来，可别怪我到时候不救你！”
方长明轻抿一口茶，竹叶青的香味在屋子里四散开来。
“当初你收下那四千万的支票倒是一点没犹豫，怎么？现在想着要和我生分了？”方长明放下手里的杯盏,老奸巨猾的笑容丝毫不惧旁人的威胁,“江振华,钱你收了，现在想撇干净自己你也掂量掂量要是上头的人知道我方氏集团这么久以来的批文都是你签的,想想自己要吃多少年的牢饭。”
江振华一掌拍在矮桌上，杯盏里的水被震得摇晃：“方长明，你够狠啊！”
“比起江副市长的所作所为,我觉得我还差了些,这段时间,我耳朵旁刮过几阵风，说是江副市长打算出国？”
江振华神色不变：“不过是老婆孩子想去国外看看。”
方长明耐人寻味道：“原来如此，我想江副市长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重新掷了杯茶放到对面，“就算是想撤得干干净净也得我在你之前。”
江振华瞥了眼杯盏里的茶，面无表情起身：“那就看方总在最后三个月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方长明端起杯盏轻轻吹了吹，没有喝，重新放下。
江振华离开了包厢，紧接着秘书走了进去。
这人是方长明身边的亲信叫顾远乔，虽是秘书但地位堪比公司副总说话权威，为人沉默寡言，但心机深重。
“老爷子，我看江振华恐怕是想提前走了。”
方长明斜睨了眼包厢门，轻嗤：“想走？也得看有没有命出去。”
顾远乔微微皱眉，本不打算说但眼下事情有些棘手，他一个人没法做主：“老爷子，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程家那位近几年对咱们盯得很紧，只怕是查到些什么了。”
“我原以为程家后继无望了，没想到程老头这孙子倒是个人物了，做事比他老子还狠。”
“韵璟对程家小子似乎很是在意，若我们动手万一……”
方长明睨他一眼：“远乔，你在我身边多年，应该知道我什么性子。”
“挡路的一概不会心慈手软。”顾远乔低头说了一遍。
方长明缓缓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到窗前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神情严肃：“程家那小子不过是因为咱们两年前从他手里抢走了生意记恨上了，至于他为什么查江振华只怕这里面还有些咱们不知道的事。”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不用管他，最后三个月时间我们要尽快把钱从公司套出来，立刻出国，否则上面追查下来一个也跑不了。”
“是，我立刻去办。”
从KFC出来，江晚已经交代了潇潇怎么做，今晚八点她让潇潇在雾里青上承认抄袭并且指明清风是自己朋友，一切都是串通好的。
江晚现在手握证据，潇潇不敢不同意，正打算先回去，尼尔给她发来了邮件，附赠一张清风的个人信息，果然是方韵璟。
拼命克制住想打人的手，江晚深吸一口气，现在一定要稳住，真相自会到来，只要等到晚上八点，这些天受到的谩骂和私信质疑都可以解决了。
江晚从未想过一个人竟然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陷害别人，甚至在明知程烨和她已经在一起的情况下仍旧从中作梗，花钱请人在她面前演一出戏就为了让她和程烨心生嫌隙，分道扬镳。
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江晚突然想起程烨生日会那天，既然听到的消息是方韵璟让人安排的，那条短信的真实性是不是也有问题？
那时候她满脑子都在想程烨的欺骗，还有他的小姨和江振华之间的关系，如今细细想来，方韵璟所说的话根本站不住脚跟。
事关家事程烨不会和方韵璟说，就算他有意欺骗，以程烨的性子也不会将这种事到处和别人提起，而且那时候方韵璟给她发的短信内容更像是迫不及待吸引她过去看到真相，而非像她自己所说是程烨默许她这么做，当时程烨和江振华都在办公室根本无暇分出时间让方韵璟给她发信息，那么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江晚盯着手机许久，拨通了程烨的号码。
很快，电话被接起。
“你在哪儿？”
“小区。”
“等着我，我有事问你。”
挂断电话，江晚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小区名，司机很快驶离了华西路。
有些事，当面问清楚总好过一个人胡思乱想，就算她和程烨没有可能了，这些过往她也要搞清楚，算计她的人就别想再装好人。
江晚把车费付了以后，下了车火速朝小区里面跑去，途经散步的人身旁时，引来好几人注视。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江晚“噌”地一下跑到门前，敲响了程烨家的门。
门缓缓打开。
江晚扶着腰喘气儿看他：“我有事问你。”
程烨皱眉凝望她狼狈的样子，自然伸手托住她的腰将人带进了屋内。
“休息会。”程烨转身倒了杯热水过来放在她面前，“温度正好。”
江晚盯着眼前的杯子，犹豫片刻捧在手心浅饮了一口。
“很重要的事？”他问。
江晚把杯子捧在手心，低眸看着脚下的淡灰色地毯，挣扎一番，还是问出了口：“你有没有和方韵璟说过我们的家庭关系？”
“你觉得这种事我会告诉她吗？”
果然，和她意料的相差无几，程烨不会将这种事当做寻常事般和别人随意提起。
“我们分手那天方韵璟给我发了条短信，让我去高远楼找你。”
程烨垂在□□的手不经意动了一下：“她给你发的？”
江晚抬头望着他明显不知道的神情，蓦地笑了：“她在我面前说，江振华的事你一早就知道，你是有意瞒着我，那时候我居然信了。”
程烨低眸沉默不语。
江晚知道他在听，继续未完的话题：“你生日会那天其实我过去了，也看见有个女人坐在你怀里，也知道你和台球社一个女人暧昧不清。”
程烨缓缓抬起头，波澜不惊的脸似乎对这事并没有多大的触动。
“你今天过来，应该不是和我来谈从前的过往。”
江晚愣了几秒，因为他一语击中。
她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尼尔给她发来的邮件，递到他的面前：“没错，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说，我要将在方韵璟这儿所受的委屈全部还给她，而今晚就是我的反击，告诉你是因为会涉及到从前，我会尽量不提起你。”
程烨突然起身来到她身边，弯腰迫视她：“我说过，如果和她有关，我不会怎么样。”
江晚避开他的目光，试图不在乎他这句无所谓的话。
程烨感受到她突如其来的躲避，倏而摸了摸她的耳垂：“傻瓜，你一直都在曲解我的意思。”
“？”
“我说的不会怎么样，是要你只管放心去做，我不会插手。”
原来是这个意思，她以为他是因为方韵璟才不会出手，是维护她，没想到一直都是她会错意了。
尴尬在彼此间蔓延。
江晚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先回去了。”
将将起身，被人摁住肩膀重新坐回沙发。
“既然谈起过往，我们索性就说开。”程烨慢慢道，“我不否认之前因为小姨的事我有意瞒着你，但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一旦知晓，我们之间的关系除了分手没有第二条选择，在国外这些年我拼命压抑自己想回来找你，是因为我怕程家发现我对你旧情未了，对你下手，我可以被程家操控，但你不可以。”
这是江晚第一次听到他提及程家，这个生他养他却没有给过他半分温暖的家庭，即使他谈起时也多是冷漠。
“程家？”
程烨紧紧盯着她，似乎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隔着衣袖轻轻抚摸她的手臂：“你只要做好你的江画师，其余的事不需要担心。”
江晚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程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却一直没告诉过我？”
程烨想到前两天交给别人去查的事情，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好。
江晚知道他现在这样就是摆明了不会和她说，她不喜欢这种永远被蒙在鼓里，一问就是为她好的说辞，孩子气般站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实话。”江晚往另一边走了走，拉开两人的距离，“这次的和好我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刺激方韵璟接下来冲动行事，所以……”
“我知道。”他沉声打断，眼底掠过笑意，“既然是你想的，我就全力配合。”
江晚下意识询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问我如果这事与方韵璟有关，我会怎么样，还不够明显吗？”
“……”
好吧，她当时的确问的不要太直白。
程烨见她一脸尴尬的模样，起了逗弄之心：“不过，我也有件事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