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一片寂静,丝丝缕缕的小雨被风裹挟着卷进轿内,将人的鬓角沁湿。
秀秀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望着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如见罗刹,嘴唇蠕动着,猛地往后一缩。
这样下意识的动作,最是能反应一个人最真实的想法。
崔道之仿佛被这小小的动作激怒,手劲加重,箍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逃,在她惊恐的目光中一点点凑近,鼻息喷洒在她面颊上,咬牙切齿一般,道:
“这么不愿意见着我?你这幅样子,叫我以为你活见了鬼。”
鬼,他可不就是一只恶鬼。
秀秀紧紧攥住手中的红盖头,心中满是绝望。
她已经那么努力地想要摆脱他,可是上天却偏不让她如愿,叫他在这样日子里突然出现,打破她的一切希冀和幻想。
这个人如同她命里的克星,鬼魅一般,阴魂不散,仿佛她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把她抓回去。
她终究是不能过上她所向往的平淡日子了。
若是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他可以永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而她自己却不能再如从前般对他卑躬屈膝、苟且求活。
秀秀手指紧紧攥着盖头,过了许久,用前所未有的语气对崔道之道:
“将军,离远些,我觉得恶心。”
崔道之瞳孔骤然缩紧,不可置信一般望着她的脸。
“你说什么?”
她从前对他从来是柔声细语,连大声一点都不敢,在外头一年多,她倒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脾气,如今竟敢这样对他讲话。
她同那闻正青在一起时,明明有说有笑,满脸柔情,而对他却是这样的厌恶,从前还会同他虚与委蛇,如今已经毫不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
崔道之呼吸微沉,一动不动,道:
“你敢再说一遍。”
秀秀将话重复了一遍。
崔道之周身的血液倒流,后槽牙咬紧,被她气得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秀秀全然没了从前面对他的害怕,只冷冷地看着他,静默不语。
那目光叫崔道之心凉。
如闻正青所言,她此时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冷漠、厌恶,他毫不怀疑,若是她此刻手里有把刀,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它送入他的心脏。
崔道之望向她精心绣制的嫁衣和盖头,下颚收紧,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怒火。
他叫士兵们扮做迎亲队伍,前去迎接,不过是想瞧一瞧她是否当真会上闻正青的花轿。
结果自然是意料之中的失望。
她是当真想嫁给闻正青,就像当年她想嫁给他一样,那样的期望和欣喜,亲手绣了嫁衣和盖头,等着做那人的妇人。
崔道之只觉得入目的红色是那样刺眼,静默片刻,忽然对着秀秀笑起来。
秀秀对这样的崔道之实在太过熟悉,下意识心头一跳。
她从方才起便一直陷在被崔道之找到的郁气中,加上轿内昏暗,自己上半身又被崔道之按抵在轿身上,几乎平躺,因此视线只能瞧见他的脸。
她想起鼻端的血腥味,手撑轿子用力微微抬身,借着轿帘透进来的微光,终于看清了崔道之衣衫上如泼墨一般的红。
秀秀霎时手脚冰凉,变了脸色。
她蠕动着嘴唇,哑声问:
“你对我夫君做了什么?”
“夫、君?”
崔道之舌尖咬着这两个字,像是要咬出血来。
“你才刚上了花轿,还没同那下流种子拜天地,便一口一个夫君的叫起来,陈秀秀,你这么上赶着,那下流种子只怕要笑死。”
秀秀听着他一口一个‘下流种子’的骂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好。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听着她不住关心另一个男人,崔道之冷笑连连,随即又强自缓了神色,看似平静地问道:
“若我不计较他的罪,你可会乖乖同我回去,往后再不任性乱跑?”
秀秀微微张了张口。
崔道之的狠辣她是知道的,听他这意思,若是她不答应,闻大哥怕是要遭难,他救过她的命,若是因为她而无辜受牵连,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片刻之后,秀秀点了点头:“好。”
其实,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陈秀秀!”
不知为何,崔道之听到这个回答却满脸怒气,攥着她手腕,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他做什么这样千方百计地试探她?不过是自讨苦吃!
她在他身边时,成日里想着离开,如今,她竟然会为了别的男人,答应回到他身边,为了别的男人……
简直是奇耻大辱!
崔道之恨不得立即掐死她,好成全她与那下流种子一道离去,好过如今这样被她羞辱折磨!
然而,他到底冷静下来,闭了闭眼睛,松开秀秀的手腕,在她耳边道:
“你便是想这么做也不能够了,他已经被我杀了。”
秀秀瞳孔微缩,猝然转头看他。
两人离得极近,崔道之看着她精心涂抹的妆容,一手按住她的脑袋吻起来。
秀秀使劲咬他,两人唇齿间都是血,可是崔道之却全然不管,反而觉得痛快。
“我杀了他,砍下了他的脑袋,你要不要看看?”
崔道之抬手摩挲着她的唇瓣,将上头的血还有糕点残渣擦干净。
秀秀浑身抖动起来。
他方才手上提的那个,就是闻正青的……
崔道之见状,眸色黯了黯,心中已没了快意。
他从方才起,便一直抬着她的下巴,身体遮挡她的视线,不让她去看那血腥肮脏的玩意儿。
崔道之扬手撕下身上一根布条,系在秀秀眼上,随即抱着她出了轿子,秀秀手上的盖头随之掉落,被他一脚踩进泥里。
“来人,把这花轿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