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墨迹铺就的醒目大字牢牢摄住崔道之的视线,叫他瞳孔骤缩,宛如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
洞房花烛之夜,他满心念着、护着的妻子给他递来了一纸和离书,他所有的期盼和爱护在此刻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他站在那里,没有再看下去,深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便转身捏碎身旁人的骨头。
白日里还晴朗的天气,此刻忽然刮起风来,呼啸的狂风响彻耳畔,从窗户缝里透进来,烛光随之不断轻摇,然而那张和离书上的字却始终那样清晰,它像是一柄小却锋利的长刀,将他这些时日所刻意营造的美好的假象彻底划开,露出里头赤.裸裸的,他不想去注意的真相来。
陈秀秀压根就不喜欢自己。
她之所以同意与自己成亲,完完全全是想利用他做她的保护伞,若是没有这一层原因,她会毫不犹豫地抛开他,离他而去!
然而既然要利用,为何不选择利用到底,非要在这个时候选择将这层纱布扯破,捅他心窝子,让他看清楚他有多么愚蠢、下贱,竟然把自己的尊严心甘情愿地放在她脚底下让她踩个稀巴烂。
崔道之看向秀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这是什么?”
他听见秀秀半分不带犹豫地开口:
“和离书。”
崔道之额头青筋暴起,浑身的血液开始四散奔涌,背过身去,高大修长的身躯隐没在不断闪烁的烛光中,冷静了好一会儿,方才问:
“你什么时候写的?”
秀秀老实回答:“几天前。”
几天前……她答应与自己成婚也不过才十天的事。
崔道之眼底的暗涌隐隐开始剧烈波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化成滔天的火光倾泻而下。
他一点点转过身去,拿了那张和离书捻在指尖递给秀秀,嗓音里带着引诱:
“乖,撕了它。”
崔道之觉得自己在犯贱,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想装傻,心里想着,若是她此刻后悔,把这恼人的东西撕了,他便当什么都没看见,过后,他们两人仍旧如同这世上所有的新婚夫妻一般,好好过日子。
她所喜欢的,他会尽数捧到她手心里,她所惧怕的,他会一一铲除,包括曾经的自己。
只要她把这张没用的破纸撕了,只要她撕了……
秀秀摇头,肩后满头散落的乌发随之摇动,“大将军……”
她想把自己的理由讲给他听,却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的这个动作仿若落入桐油之中的一点火星,将崔道之压抑许久的怒气瞬间点燃,顷刻之间便是燎原之势。
他忽地双手紧紧握住秀秀的肩膀,看着她,眼中像是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当着秀秀的面随手折断她递给他的那根笔,随即拿来一盏灯烛,将那张和离书染上火苗,让秀秀看着它在她眼前一点点燃尽。
“何必废这样的功夫?”他的话前所未有的阴冷,带着股寒气。
秀秀觉得他误会了什么,张了张口,却被崔道之拿手指抵在唇间,“嘘。”
随即,他一把将她抱起往外走去。
院中原本守着的丫鬟瞧见这一幕不免吓得愣住,不知发生何事,大喜的日子,二爷和夫人不在房里待着,大半夜忽然出来作甚?而且……
二爷脸色瞧着很是不好……
赵贵在外头远远瞧见这一幕,心道不好,视线赶紧从秀秀身上移开,赶忙一边往外跑一边喝道:
“管好你们的眼睛耳朵,赶紧回去!”
不过片刻之间,夹道上的丫鬟小厮尽数无影无踪,只有无尽的红灯笼、红绸子在夜里随风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