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场上,兴奋过后,纪姝美目一扫,对众人道:
“现在大家对白燃参加精英赛,没有疑问了吧?”
这个比试,起初她并不赞成。
不过从现在的结果看来,包括张悦在内,大家都可以对白燃心服口服了。
白燃刚以绝对压倒性优势获胜,再加上纪姝对她的支持态度,众选手自然是纷纷道:
“没有没有。”
“当然没有啰。”
“白燃太厉害了!”
“她可是我们俱乐部唯一会三周跳的,她不去谁去!”
纪姝旁边,杨子淼推了推银框眼镜,也慢条斯理道:
“想必大家都听过这句老话,竞技运动,菜是原罪。
“白燃虽然是新人,但这个名额是她以实力拿下的。如果还对她有不服,可以随时提出比试。”
杨子淼是红圈所的合伙人,也是极致俱乐部的股东之一。
他在这里的发言,颇有分量,没人敢小觑。
这话意味深长,有几名选手悄悄低下了头。
今天之所以人来得这么齐,是因为相当一部分选手单纯想凑个热闹,看看厉害老人和优秀新人的比试;
还有一部分选手,就是专门抽空过来,给相熟的张悦喝彩撑门面的。
杨子淼的话提醒了他们,最开始他们之所以支持甚至佩服张悦,就是因为张悦水平高。
现在来了个优秀的新人,他们怎么能在张悦的示意下,有意打压人家,甚至想要白燃出丑呢?
那还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
真是……让人太羞愧了!
听见这话,纪姝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杨子淼。
作为律师,杨子淼处事圆融,很少有这样直白的时刻。
杨子淼则回以温文尔雅的笑容。
至此,这场比试告终,众选手训练的训练,有事的离场办事。
纪姝和杨子淼则留了下来,站在冰场边,都是有话要对白燃说。
“小燃,张悦那边,我会再找她聊聊。”
纪姝说。
“我以为她至多别扭一下,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都是一个队的,纪姝不想两人太多龃龉。
不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太尴尬了。
“倒也不怪她。”白燃淡淡道。
“嗯?”
纪姝没想到白燃小小年纪,这样的心胸。
张悦一个成年人,都因面子挂不住,仓皇离场。
白燃险些成为这样的一名失败者,却表现得很宽和。
只听白燃继续道:
“是我太强了。”
扑哧一声,纪姝笑了起来。
这个白小燃,看着冷冷淡淡,其实有几分毒舌在身上的。
想必她答应比赛的时候,就知道张悦有不服的心思。
比起言语,她想直接用表现将质疑打消吧。
纪姝太喜欢这种性格的人了,对白燃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对了,小燃。刚才人多不方便问,你家里怎么样了?”
纪姝虽不拘小节,但对朋友细心又关怀。
白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简略概括道:
“父母离婚后,父亲家暴,我就用摄像头记录下来。
“如果他不同意交出抚养权,我就去举报他。”
纪姝对白燃再次刮目相看。
没想到白燃不仅在花滑领域出类拔萃,现实中也过得这么酷!
全国多少家暴案例,大多数母亲选择忍气吞声,还带着孩子一起受罪。
可看看人家白燃,直接把亲爹的家暴行为录像存证了!
她用力握了握白燃的手:
“哇,干得好!你现在未成年,有许多不方便吧,需要帮忙尽管跟我说!”
杨子淼也颇意外。
毕竟白燃看起来神色淡淡,只有花滑能让她感兴趣,没想到在人情世故方面这么有手段。
一方面是确实想帮白燃,一方面顺着纪姝的话,他也道:
“我接手的案子是公司法方向,不过有朋友擅长混婚姻家庭案件,我可以帮忙。”
“谢谢。”白燃说。
她想了想,道:
“我想麻烦你们陪我回家一趟,我担心搬家的时候,父亲反悔。”
今天早上出门前,白志昌被白燃气得双眼通红,像是头发狂的公牛。
顾忌着不知设置在哪的摄像头,他强忍下了动手的欲望,只在喉咙里咆哮:
“滚!你个赔钱货,当老子愿意见你天天在眼前晃吗?带着那小赔钱货快点滚!”
现在,白志昌应该也冷静下来了些许。
不过,不冷静也没事——
“没问题。”纪姝说,“我跟我哥借几个公司保安去。”
上午十点钟,白家。
“白哥,你也别生气,闺女就是一时想不开,才说要离开家。”
“恐怕是被你打得受不了了,这才和你吵几句,嗨,谁家没点吵闹呢?”
“下次下手轻点不就行了嘛,要打也就打几下得了。闺女还小,皮肤嫩骨头软,别像对老婆一样粗暴嘛,哈哈哈。”
被几个狐朋狗友围绕着,白志昌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神情阴鸷:
“打几下怎么了?我是她爹!打自己闺女都不行了?”
有人笑:
“是啊老白,不就是亲爹打女儿几下子嘛。你好好跟她说几句,她哪敢真去告你啊。”
白志昌狠狠吸了口烟:
“哪敢?我看她敢得很,都录像要告老子了!……奶奶的,那钱还不是偷老子的?”
那人笑了笑,一时却没想到怎么接这话。
谁不知道,白志昌的钱都是前妻给女儿的抚养费?他还得意地炫耀过呢。
另一个人道:
“摄像头藏得可真隐秘,怎么找了半天还没找到……”
又有人随口说:
“咱们一群人,找半天都没找到,该不会就没有安装吧?”
“有道理,普通摄像头肯定能找得到。要是针孔摄像头……那得很贵吧。”
白志昌猛地抬起了头。
他记得,家里账上的钱并没少多少。
他反倒是从白曦那拿了几百块钱。
——白燃这死丫头,不会真是吓唬他的吧?
“哟,那车真他妈漂亮!这种车怎么开到咱这旧小区了?”
这时,靠在窗边抽烟的一个男人,瞪大眼睛说。
他对着窗外啧啧赞叹,还招呼众人一起看。
白志昌正好去那边的垃圾桶扔烟头,也顺带停了停步子,往楼下看去。
正对着窗户的路上,有两辆车缓缓地停好了。
后面那辆稍长的黑车,白志昌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叫什么加长林肯,贵得要命,一辆百来万起步。
最前面的跑车,白志昌一眼看见了牌子,兰博基尼,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白家的出租屋正好在三楼,看楼底下的东西还挺清楚。
几个中年男人站在窗边,对车子垂涎欲滴。
他们目视着加长林肯的车门先打开,从中走出六七个年轻人。
年轻人们都穿笔挺的黑西装,皮鞋锃亮,身形高大,压迫感十足。
白家的一群人不禁嘀咕道:
“乖乖,这是拍电视剧还是真保镖啊?”
“是不是收高利贷的?咱小区里谁还不清债了?”
“你家收高利贷穿这样气派?这身行头一看就不便宜……”
这群老男人继续扒着窗户看。
只见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年轻人,走到跑车处,毕恭毕敬地为里面的乘客拉开车门。
从驾驶座上先是走出一位女人。
她与其说女人,不如说是年轻女孩,戴一对不规则大耳环,穿雍容的貂皮大衣和高跟长靴。
她与周遭的破旧道路,和寒冬里光秃秃的老树,一看就格格不入。
随即,跑车后面下来个男人,穿鸽灰色大衣,戴银边眼镜,显然也不是一般人。
看着他挺拔的好身材,有个中年男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不禁骂了一句:
“妈的,小白脸装什么装!”
最后出来的是个年轻女孩。
她穿简单的白色羽绒服,眉目在细雪中依旧惹眼得要命,如同雪琢冰雕。
看清女孩的样貌,中年男人们面面相觑,白志昌更是沉下了脸。
那在最后出现的年轻女孩儿,不是白燃又是谁!
“白哥,这怎么回事啊?”
有迷惑不解的。
“好家伙,你闺女什么时候认识这种人了,这派头,啧啧。”
有连连感慨的。
“不得了,跑车里那两位看着就是有钱人,咱惹得起吗?”
有临阵退缩的。
“那群黑衣人,不会是保镖吧?他们要上来吗,会不会打人?!”
有担惊受怕的。
白志昌起初也害怕,到了后面,越想他越恼羞成怒:
“妈的,来就来,当老子怕这群人?!”
不一会儿,大门被敲响了。
白志昌阴沉着脸没动,那个啤酒肚的男人拍了拍他,上前开了门。
门外是白燃淡漠的一张脸。
“哈哈,小闺女回来了啊?”
啤酒肚一笑。
白燃认出,他就是那天晚上,对着她和白曦色眯眯快流口水的老东西。
“来来,外面冷,快进来。”
啤酒肚伸手就想揽白燃的肩膀。
却被牢牢攥住了手腕。
斜刺里冒出的手,力道如同铁钳一般,让啤酒肚吃痛地放开了。
保镖彬彬有礼道:
“先生,注意您的言行。”
这时纪姝也上到了这一层。
瞧了眼纪姝的容貌身段,啤酒肚眼睛都要直了,装模作样地一伸手:
“哎呦,美女啊,敢问芳名?”
纪姝瞧了他一眼,并不做理会。
和家暴男同流合污的货色,给她提鞋子都不配。
见谁都不理他,啤酒肚讪讪地收回了手,干笑一声。
纪姝揽着白燃的肩进了屋,轻蔑的目光扫过屋里一群歪瓜裂枣,勾唇一笑:
“打扰了。我今天来呢,是帮小燃搬家。”
啤酒肚站到她面前,搓着手道:
“哎呦,一家子的,说什么搬家……”
“——小燃的房间在里面吧,我们这些人足够了,不劳各位费心了。”
纪姝仿佛没看见啤酒肚一般,自顾自道。
开玩笑,纪大小姐生起气的时候,连她在商界叱咤风云的亲哥都要放低身段哄他。
敢不顺她的意,活得太舒心吧?
不过,还真有活得不舒心的人。
“我提醒你,这是我家!
“私闯民宅,你立刻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被人上门直接照脸打,白志昌咽不下这口气。
他刷地站了起来。
保镖们训练有素,立刻从门外蜂拥而入,把白燃和纪姝保护了起来。
这时,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
“私闯民宅?白先生倒是很有法律素养。
“我想请教您一下,家暴未成年监护人,又该受什么样的处理呢?”
白志昌听了,目露凶光。
可保镖们的气势比他更足。
那滑动在黑西装下的强劲肌肉,哪里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白志昌比得上的。
硬碰硬,碰不过。
“……”白志昌重新坐了下去,恶声恶气问,“你有什么证据?”
见他打死不认,白燃二话不说,走进卧室。
她从白曦的枕头下面,拿出了上周新买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为了防止白志昌抢走,姐妹两个商量好的存放地点。
白曦用的时候就趁白志昌不在悄悄用,不用的时候藏到枕头下面。反正白志昌从不多看女儿一眼。
白燃拎着电脑,走回客厅。
“死丫头,你怎么乱花钱?”
白志昌喝道。
纪姝嘲讽地笑:
“那不是你的钱,白先生,是我们俱乐部给小燃的工资。”
“工资?!”白志昌狠狠地瞪着白燃。
“翅膀硬了啊,有工资竟然不给我?!”
“哟,大叔,您还想拿几份钱呢?”纪姝毫不留情。
“您前妻给女儿的赡养费您吞了,女儿的工资也要。呵呵,要我说呐,鲸鱼吞水都没您能吞!”
噗嗤,一个保镖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们纪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拽啊。
那边,白志昌被纪姝气得脸色发青。
奈何一堆保镖在侧虎视眈眈,他一举一动都被盯得死死。
这边,白燃打开电脑,操作了几下。
找到此前从白曦那问到的日期,她播放起了视频。
视频里,白志昌手里攥着粉红的钞票,直接用拿钱的手扇了白曦一耳光!
“偷钱,我叫你偷钱!
“怎么学得跟你那个妈一个样儿?家里的钱瞒着老子,想私自花用,嗯??”
白曦显然是刚放学,还背着小书包。
这一下子,她直接被白志昌打倒在地,连书包都从肩上滑了下来。。
她哆哆嗦嗦抱着书包,说:
“爸爸,不是的,我没偷……”
白志昌已经一把夺走她的书包,拉开拉链,刷地将书包反倒起来。
文具书本哗啦啦散落了一地,许多沾染了地上的烟灰。
白曦眼泪汪汪,顾不得捂着红肿起来的脸,伸出小手想去拿回自己的东西,却阻止不了父亲继续抖她的书包。
把东西全倒出来后,白志昌伸手掏了掏书包,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就剩这几块钱了?没再藏钱?”
“没了爸爸,我没有钱,那几百块钱是姐姐给我的零花钱。”
白曦含着眼泪说。
“白燃那个要死不活的死样子,还给你零花钱?我看你们是串通着坑老子吧!”
白志昌把书包直接扔到了白曦的脸上。
老式的书包很沉,白曦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幼嫩的哭声在屋子里响起,白志昌却毫无怜惜之心。
“哭什么哭?跟你那该死的妈一个德性,再哭老子就打死你!”
踢了白曦一脚,把小女孩活活踢出去小半米,白志昌拿着钱扬长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