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的大雨连降整夜,致使扬州段运河及樊良湖水位暴涨。
翌日,未时二刻,春修夏防严重疏忽的堤坝终是决口数处,洪水似山崩地裂顺流南泄。
听见远处洪水喧嚣奔涌的声响,庞延洪靠坐在美人榻上,张嘴接过云锦珊剥好递来的葡萄,端的是悠闲自在。
“啧,好不容易盼到头了,没想到,心里反倒是有些不舍了。”庞延洪用绸帕擦了擦嘴角,如是感慨道。
听了他这话,云锦珊略微扯动红|唇,冷笑出声:“呵,你是刺史大人,你当然舍不得了。”
庞延洪笑得温厚,“我是扬州刺史,那你不就是刺史府说一不二的云姨娘吗?这些年,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闻言,云锦珊翘起芊芊尾指,继续剥她的葡萄,嗤道:“这一天天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的,也就你稀罕。”
“反正,不是马上要结束了么?”庞延洪憨笑着向她凑近,又想衔走她捏在指尖的葡萄,却被云锦珊忽然拿远。
她媚眼凝望着他,甜腻的嗓音却是一本正经:“你就这么放心我们的计划?那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可不像是个好相与的啊。”
庞延洪也有这个疑虑,“但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不曾有异动。再说了,就算他真的深藏不露,有点本事,难道还能和上天相抗不成?”
然,他还真是料错了。
探子很快来报:“大人,不好了!主要的通门闸并未没溃决,本该直泄城内的洪水,大都被排到了里下区平原!另外,那个高游县的县丞罗钧,竟然从苏州那边借了两千精兵过来,眼下,正在奋力抢筑堤坝!”
庞延洪这些年的筹备,都是为了等待如今的天灾大潦。
是以,他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在堤坝这方面做的手脚亦是滴水不漏——他都是在暗中,将筑堤所用的材料替换。
若非仔细查勘对比过近几年的账目,或者原本就置身局内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闸门河堤中存在的致命缺漏。
按理说,洪水来袭,首先被冲垮的,就该是动过手脚、不堪一击的通门闸,只要通门闸一倒,整座扬州城都难逃洪流侵袭的命运。
又怎么可能,至今屹立抵挡着洪涝?
难道,是被人提前加固了么?
——再者,一个小小的县丞罗钧,又哪儿来的未卜先知的能力,和请动苏州刺史的能耐,可以从附近的苏州及时调来两千精兵抗洪?
瞬息之间,以往的种种端倪悉数浮现脑海。
庞延洪记起月前,闯入刺史府的不速之客,以及,苏州刺史和镇国公府的关联——苏州刺史,曾经是镇国公的门生。
想来,那个平日里瞧著庸碌的县丞罗钧,怕也是谢言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