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沅换上男子装束,随着长公主一道出府。
马车穿过纵横交错的街巷,直往平康坊而去。
半个时辰以后,停在一座楼阁前。
见到是长公主的车驾,里面的堂倌眉欢眼笑,连忙请她们上到二楼雅间。
“殿下来的真是时候!我们掌柜的,今天正好举办诗会,拔得头筹者,不仅能免去这一年里在抱月楼的花销,还可以得到抱石先生的遗作,也就是那幅举世闻名、千金难买的《早春山居图》!”
这抱月楼的掌柜曾也是识字知书的儒生,可惜当年时运不济,屡试不第,最后便听取双亲的提议,弃文从商,开起了这样一幢酒楼来。
熟料,他这一改行,竟是时来运转。抱月斋的生意是一年比一年兴隆,直至今日,俨然是长安城首屈一指的酒楼。
而他也并未忘记读书人的初心,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抱月楼举办诗会:一来是能以文会友,二来,也能通过此举立身扬名,招揽更多宾客。
也是因着这场诗会,眼下这抱月楼的来客,竟有往日的两倍之多。
堂倌说着,就打起雅间的竹帘。
从半开的竹帘往外看去,恰能瞧见楼下的稠人广坐。
席间的文人墨客轮番题词,时不时地,就为一妙句、一好辞,抚掌击节,满堂喝彩。
其中最为瞩目的,便是一位身着墨绿圆领袍衫的年轻男子。
唱完男子落笔书成的五言律诗以后,众人不免纷纷称道:
“好诗,好诗啊!”
“苏公子不愧为圣人钦点的状元郎,真是诗意豪迈、文采斐然!”
“我看今日的头筹,非苏公子莫属了!”
……
男子被众人围绕著称赞,不卑不亢,从容自若。听着这些溢美之词,他逐一拱手回礼道:“多谢,多谢。”
从始至终,他的唇角都弯着淡淡弧度,俊秀眉眼间,尽是少年郎的志得意满。
忽然,他动作僵住,如有所感地抬起头来,望向二楼雅间。
不期然地,和临窗而坐的初沅视线相接。
初沅本是为他的赋诗侧目,倒不曾想,这一刹那的打量,竟也会引得他的注意。
正值愣怔之际,那位姓苏的状元郎却是率先回神,对着雅间的方向遥遥一揖,端的是风度翩翩、容止倜然。
见此,初沅神情微怔,忙是一颔首回应,全了礼数。
随后,他便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继续游刃有余地和旁人寒暄。
尽管这一眼流光瞬息,但坐在初沅对面的长公主,却还是对此一览而尽。
她望着人群中,惊才风逸的状元郎,不禁笑道:“没想到,今年这位新科状元,不止年纪轻、长得俊,而且还如此谦恭,全无骄傲自满之意……”倒有几分像当年那个,十五岁就蟾宫折桂、连中三元的谢家二郎,谢言岭。
侍候在旁的堂倌亦是接话附和道:“是啊,这位苏公子,确实是人中龙凤!说不定,今日的头筹就是由他拔得!”
“这可说不准。”长公主转而看向初沅,笑问,“阿妧,要不要去试试?”
虽说平日里,初沅也会吟诗,但那不过就是谱曲之时的填词罢了,而且,还是她以往在浮梦苑耳濡目染学的,上不得台面,又如何能与出口成章的新科状元相较呢?
是以,她听完长公主这话,不由睖睁着双眸,连忙摆首道:“姑母……”
然而长公主早就摸透她那点畏葸的小心思,未待她将推却的话道出,便让堂倌取来笔墨纸砚,没给她任何回避的余地,“阿妧,姑母信你。你看你以前谱曲填的那些词,可一点都不比他们差。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长公主晓得,这孩子在外边颠沛流离数年,曾跌落于尘埃,就算如今风光无限,她也惯于将自己摆在一个半低不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