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前来传话的内侍,并未向她说明皇后的用意。
初沅见他有几分眼熟,瞧着也确实是崔皇后身边的宦臣,稍作迟疑过后,到底是挣脱谢言岐的手起身,想要径直走出阙亭。
谢言岐却在这时,伸手攥住了她的皓腕。
他的嗓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臣会一直,等着殿下回来。”
闻言,初沅不由得神情微怔。她动作极轻地将小手滑进他的袖中,小猫似的,轻挠他小臂,“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她站在他身侧,谢言岐不得不抬首凝望着她。感受着她探入袖中的细微动作,缄默须臾,他几不可见地笑了下,道:“臣有做面首的自觉,自不会食言。”
他这话,显然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初沅听得出来,他是在对她先前的笑语,耿耿于怀。
她没有说话,只是屈起细指,在他的手臂上,别有深意地用指尖,画了个小圆圈。随即,便抿着淡淡的笑意,径直离去。
望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谢言岐稍稍往圈椅后靠,眸中蕴着暮色,晦暗不明。
他若有似无地捻了下指腹,那上边,似乎还留存着,她玉手的柔软。
如果崔皇后还有几□□为母亲的自觉,那么,她就不应该在今天这个日子,将真相揭晓。
但是,不管结果怎样,他的公主殿下,总是要去面对的。
只有彻彻底底地和过往道别,她才能真正地,往前走。
他会等着她。
也会陪着她。
***
去往皇后宫殿的途中,晚风簌簌,吹动沿途的草木窸窣作响,打破夜晚的静谧。
初沅跟在那个内侍的身后,沿着廊道慢步前行,下意识地攥紧了端在腹前的细指。
她的心里,始终存着忐忑,又也许,还有那么几分期待的欣喜。
因为她不知道,皇后给她准备的,究竟是怎样的礼物。
不多时,他们便绕过亭台楼阁,到了皇后所住的宫殿。
皇后也是因为这些时日,圣人对她的禁足,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在初沅独自一人的时候,请她过来。
殿内的灯烛璀璨,光晕柔和。
皇后也是难得的换下素衣,身着繁复凤袍。
她安静地坐在案前,面容染着灯烛的秾丽,却又因为她常年的礼佛,透着出尘的娴静。
和初沅有些七八分的相似。
看着款步走近的初沅,一时间,崔皇后不禁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很多年前,她刚出生不久的模样。
那时候的初沅,还那么小,眼睛都不能睁开,小拳头攥成极小的一团。面对别离,她也是犹自睡得安稳,不哭,也不闹。
反倒是她不能平复,握着她的小手,潸然落泪。
她以为那一别,也许就是此生不复相见,再难相认。
好在上天垂怜,她还能拥有这样一段,和她相处的时光。
眼见得初沅已经走近,崔皇后也起身,拉过她的手,唤道:“阿妧。”
她这番突如其来的举动,甚至打断了初沅的行礼。
初沅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拉着手,走到一面多宝格前边。
那架多宝格的上面,齐整摆放着各种物件。
璎珞圈、夜明珠、玉如意……
甚至,还有小孩子的长命锁。
每一样,都做工非凡,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初沅神情微怔,不禁伸手拿起那个长命锁,仔细地端详着。
崔皇后在旁边解释道:“阿娘错失了你的太多年岁,所以,就想一件一件的,都帮你补回来。”
其实,当年还是徐兰嬷嬷帮着照看初沅的时候,她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为初沅备好生辰礼,托人送给徐兰。可惜那些东西,后来都让陈焘给当掉了。
过去的岁月,她也曾无数次后悔,为何她当初要做下那样的决定,让所有的过错都由初沅承担。
但她没有没有机会反悔,更没有机会赎罪。
思及此,崔皇后的眼神,不免蕴着几许悲切。
初沅对此毫无察觉。她仍旧拿着手里的长命锁,新奇地把玩着,她小的时候跟在三娘身边,接触的、见识的,都是歌舞诗词,如何讨得客人欢心。这种深含祝愿的小玩意儿,她从未碰过。
见她如此喜欢这把长命锁,崔皇后不禁怅然笑道:“这应该是你刚出生的时候,就还送给你的礼物,可惜,晚了整整十八年。”
初沅将长命锁捧着放在心口,盈盈笑道:“可是我现在,不是已经得到了么?”
说着,她看向身旁的皇后,眸中似乎流转着璀璨星光,“只要是阿娘的心意,晚一些也无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