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凭记忆给孟庆川指方向,出县城,走了二十多分钟盘山公路,路过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最后,他们进入一条坑坑洼洼的村道,两边全都是地和果园。
村道上路不太平整,颠得厉害,尘土飞扬,他们跟在一台拖拉机后面,提不上速度。
一路上,孟庆川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只是看着路况越来越差,他脸上的表情越凝重。
叶梓认出了周围的景,赶紧说:“快到了。”
话里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她觉得这样好像能缓解一点孟庆川不悦的心情。
几分钟后,她指着右前方说,“就是那儿。”
孟庆川在路边停好车,叶梓先是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有些迫不及待。
“你先下,我把车再往路边靠靠。”
叶梓赶紧推开车门下去,还带上了她的双肩包。
孟庆川下车,先闻到拖拉机刺鼻的柴油味,又迎着风吃了一嘴土。环顾四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样貌。
他不知道叶梓来这儿要做什么。
看到叶梓的背影,孟庆川跟过去。
面前是个苹果园,这一路上都是一模一样的苹果园。
矮矮的土墙里,果园一片狼藉,跟周围修剪整齐的园子对比鲜明,很明显已经荒废已久。那些果树肆意生长着,树的枝丫已经跟周围的树绞在一起。
果园的门是用很多块木板钉成的,还插了很多带刺的枣树枝,没有锁,只用一根锈住的铁丝拴着。
“我以前总在这一片摘狗尾巴草玩。”或许是察觉出了孟庆川的不解,叶梓主动开口说了句话。
“在这里玩?”孟庆川不可置信。
“嗯。”叶梓低头摆弄着门上的铁丝。
“这是哪?你对这儿很熟?”
“我家。”
“你不是在渭城县城长大的吗?”
“是在县城长大的,在老家村子里还有几亩果园,农忙的时候还是会跟着爸妈回来。”
“你别弄了,我来吧。”
孟庆川上前试了一下,铁丝缠得时间太久了,徒手很难弄开。
平时健身是一点没落下,到了这儿一身的力气没地方使,连根铁丝都弄不开,孟庆川急出了一身薄汗。
“有工具应该可以……”
叶梓这句话点醒了孟庆川,他跑去后备箱找了半天,拿来一把钳子,三两下剪断了铁丝,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铁丝一断,叶梓就急着推开那扇木板门进去。
孟庆川跟在她身后,透过凌乱的树枝,他隐约看到果园深处,有块墓碑,后面是隆起的土包。
他心里一紧,好像瞬间就明白,叶梓为什么要来这儿了。
叶梓在北方一个叫渭城的小县城长大,父母在县里的果汁厂工作,父母都是厂里的技术员,家庭普通,生活平淡。
关于童年,她记得她们一家三口住在一栋暗红色的筒子楼里,父母经常从厂里带浓缩果汁回家,那个家里总是飘着果汁的香味。
她记得,一开始不知道浓缩果汁要兑水喝,偷喝了半桶,上吐下泻了一天一夜。
她记得老家村子里的果园,爷爷奶奶去世得早,父母平时除了工作,还得不时回乡下打理果园。他们在给果树剪枝套袋的时候,她就在果园周围跑来跑去,折些野花野草玩。
她还记得,有一对夫妇来过家里几次。他们只要一来,爸妈就把她拉出来,让她叫人。爸妈说,这是大伯,这是大伯母。
叶梓忽闪着自己的大眼睛,乖乖照做,就会收到两个大红包。爸妈总是很热情,而大伯和大伯母的眼神总是飘忽不定。他们好像并不是很关心她,但每次又为了看她而来,四个大人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别别扭扭的。
不过这些都来自于她遥远的记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大伯和大伯母就再也没出现过。
这对夫妇的出现和消失并没有对她的生活产生影响,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她跟所有小孩一样,平淡地长大了。
变故发生在叶梓初二的时候。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体育课跑了几圈操之后就自由活动了,叶梓跟同学在操场上打羽毛球。
班主任跟体育老师火急火燎地找过来,让她赶紧回教室一趟。
在教室里,她见到了她曾经叫大伯和伯母的那一对夫妇。
他们样貌变了,变老了,叶梓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
叶峰跟梁燕两口子见到叶梓,有些吃惊。叶梓那时不过才十四岁,个子却已经蹿得老高,比旁边的班主任还高出一头。
班主任让她叫人。
她抬眼看他们,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嘴上没动。
他们没跟叶梓说太多,只说她父母有点事要忙,要先接她去安城住一段时间。
叶梓被几个大人堵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觉得不大舒服。她心里隐隐不安,这群大人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
她说:“我爸妈呢?我要给我爸妈打电话。”
她还说:“不说为什么,我哪儿也不去。”
她问的每个问题,几个大人默契地沉默着,给不出答案。班主任和体育老师面面相觑,来回说着没什么实质内容的车轱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