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千喃醒来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手上非常疼。
她下意识地微微低头,看到手上扎进血管的针头,差点没再晕过去。
心跳如鼓,她不敢在看,愣愣地放平视线,看到惨白的天花板和吊针瓶。
她记得,自己好像被一个陶瓷杯砸了脑袋。
直起身的时候,手臂被陶瓷碎片刮了一下,她以为自己被打针了,就晕了过去。
她有些口干,轻轻舔唇,想喝水。
她向另一侧偏了偏头,才看到,她病床旁边,青年坐在陪护椅上,半枕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握着她没打吊针的右手。
闻千喃心下微动,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她好几天没看到他了。
真的非常非常想他。
她轻轻地动了下指尖,没想吵醒他,只是想回握住他的手心。
她触上他的皮肤,才发觉他整只手都是冰凉潮湿的,完全没有以前温热干燥的触感。
与此同时,他眼皮轻动,很快地睁开,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直起了身。
闻千喃感觉自己动作挺轻的,没想到把他吵醒了,愣愣眨眼。
四目相对,她才发现他眼眶红得可怕,眼尾也发红,像是一夜未睡。
关北泽垂眼看她,意识慢慢回笼。他松了手上的一点力气,和她十指相扣,语气放缓。
“醒了?”
闻千喃轻轻点头,有点可怜地望着他,“想喝水。”
关北泽起了身,从保温杯里倒了水,扶着她坐起来一点,喂给她喝。
闻千喃连续喝了两大杯,终于有种缓过来的感觉,呼出一口气。
她看了看吊瓶,好像才刚开始打,还是满的。
“徐意呢?”她歪了下头,“我好像是在她店里被人给砸了,然后就晕过去了。”
她说到这,才想起来似的,抬手,想要碰自己的额头,手被人轻攥住了。
关北泽:“别碰。”
他扶着她的手指,很轻地摸了下她额头包扎好的地方,绵软的触感,让她意识到伤口的位置,“已经包扎了。”
闻千喃点了点头,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也裹了纱布。
她感觉自己最近真的跟被下了降头一样,一直跟医院过不去。
“徐意回去看店了。”他淡声和她说,“昨天我打你电话,她刚好接了,就让我过来。”
闻千喃“啊”了一声,有点心疼,“那你一整晚都在这里吗?”
他淡淡颔首,“她也和千哥说了,他们明天就会回来。”
闻千喃眨了眨眼,感觉什么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慢慢地又躺下。
她还有点没力气,看到他眼下的青灰色,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你要不要也睡会儿。”
关北泽看他一眼,淡淡扯唇,神色终于缓了半分。
“不用。”他捻好她的被角,“你再睡一会儿,快打完了。”
闻千喃感觉这床也不够两人睡,便点了下头,“那你叫护士把这个调快一点,我们快点打完然后回家。”
她没得到回答,看到青年的神色,缩了缩脑袋,躺回枕头上,“……好吧。”
关北泽淡淡看着她,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蹭她手腕的细嫩皮肤。
她骨架很小,也没多少肉,拇指和食指就能圈住的手腕,还能有些空隙。
过了会儿,小姑娘呼吸均匀,又睡着了。
她这次睡得很浅,也不记得做了什么梦。中间醒了一次,她看到他还在身边,又渐渐入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亮,被轻纱笼罩住,光线还是透了进来。
是一个很好的天气,一扫昨日的阴雨。日光倾泻,南都的树常绿,生机在微风中摇曳。
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抬手往旁边摸了摸,没碰到人。
吊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拔掉了,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这会儿才开始思考,自己只是被杯子砸了一下,怎么就晕倒了。
而且只是皮外伤,为什么要打吊针。
她开始有些害怕,很难不联想到自己的心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医生说的那种病,心跳也不自觉加快。
她感觉自己很可能下一秒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病房的门开了。
小姑娘泪眼朦胧地抬头,可怜巴巴看向门外,见到了最想见到的人。
她觉得如果自己要猝死,至少最后一眼记住的,也应该是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关北泽走进来的时候,她像是找到了一个支点,内心平静了下来,但还是有点害怕。
医生说的那个应急的药在她包里,她也不好让他去拿。
闻千喃向他伸手,“毛毛。”
她牵住了他的手,却还是很凉,她禁不住攥了攥他的手心,抬起头,语气试探,“我是不是打完针了,我们回去吧?”
关北泽没接话。
半晌,他俯下身,单膝跪在她的病床边,和她的手十指相握,扣得很紧,像是生怕她跑。
“阿喃。”
他嗓音沙哑,沉缓,两个字叫出口,又伴随了几秒的沉默。
他轻抬眼,看着她。
小姑娘杏眼干净,清凌,像玻璃珠似的。她眼尾有些红,神色微微紧张,呆呆地看着他。
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对她的态度,心下一紧。
他继续开口,,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想不想,去遛狗?”
室外阳光很好,空气温暖而湿润,彻底扫除了前些天冬雨的寒意,是让人很舒服的天气。
闻千喃被他牵着走,一开始还真以为他上哪找了一只狗狗,跟他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他说的好像是他自己。
她有点想笑,但心情还是失落落的,乖乖地陪着他走。
两人什么都没带出来,她甚至连手机都没有,像真的只是出来散步。阳光把人晒得暖洋洋的,她感觉彼此的手心温度都高了起来,心绪也渐渐稳定。
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起来,又走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这好像快到南都一中了。
因为是寒假,这边几乎没有人来,他牵着她继续走,到了一家早点铺,买小笼包。
闻千喃在旁边等他买,总感觉这小笼包店的老板说不出的眼熟,她仔细想了想,他好像是很久以前,在一中门口摆摊的那个人。
关北泽买了小笼包,又买了两杯热豆浆,递给她一杯。
接着,他隔着塑料袋,捏起一只小笼包,轻扯开,把里面的馅弄掉,再递给她。
闻千喃愣愣地接过,抬起头。
青年微垂眼,“你不是不喜欢吃里面的馅?”
闻千喃轻眨眼,很努力地开始想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没想起来。
她确实不太爱吃小笼包的馅,总觉得太油腻了,全是肥肉,又没有味道,还不如皮好吃。
但她应该没有跟他提过。
看出她的疑问,关北泽淡声开口。
“以前给你买的时候,”他说,“你都会把馅偷偷扔掉。”
闻千喃讷讷听着,啊了声,瞬间有印象了。
她好像的确是干过这件事。
她没忍住有点儿想笑,“…但我不都是背着你扔的吗?我怕你说我。”
关北泽偏头,语速放缓。
“我看到了,也记住了。”他顿了顿,“但是没和你说。”
“……”闻千喃低头咬了口包子皮,口齿不清地评价,“别扭小孩儿。”
关北泽淡笑,算是接受了她这个评价。
他确实别扭。
其实很多事,说出来就好了,但他偏偏没有这样做。
甚至在刚刚,他都还在想,要怎么开口。
但是走回到这儿,他慢慢又知道了。
其实只要都告诉她,就好了。
他牵着她继续走,路过一中校门前的马路。
“我也不晕车的。”他垂眼,“之前春游的时候,是想和你坐,所以才说自己晕车。”
“……”闻千喃呆呆抬头,忍不住说,“你说你是不是欠的,我那时候邀请你你都不理我。”
“是。”他从善如流地认了,又低头想了想,“我那时候好像在生气,因为你骗我说没吃早餐。”
“……”闻千喃觉得无语,“毛毛你就是幼稚鬼。”
他扯了下唇,牵着她到了校园门口。
闻千喃看着他上前,和保安说了几句,对方还真让他们进了。
她觉得神奇,跟着他一起进去了。好些年没回来,一中不少地方都重新装修了,建筑楼恢弘大气,初中部照例挂了好几条中考加油的横幅。
他们到了初中部以前的教室,里面的桌椅都换了新的,桌面堆满了书本,她曾经坐过的位置还在,正对着第一排他坐过的位置。
她没忍住开始回忆,“毛毛你记不记得,你以前坐我前面,我上课其实都没认真听,在偷偷画你。”
关北泽垂眼,“我知道。”
“……”
他勾了勾她的指尖,“你那时候和陈道涛同桌,我挺不开心的。”
“……”闻千喃有点莫名,“为什么?”
关北泽:“你和他说话,都不来找我了。”
闻千喃只觉得他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明明是你每天都不搭理我。”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以前本来就不怎么搭理我。”
关北泽微静,半晌,低下头。
“我做的不对。”
闻千喃没听清,“什么?”
“我以前,对你不够好。”他语速渐缓,“现在也是。”
闻千喃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也没觉得哪不好了,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