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一路除了三轮车的渺茫车灯,只剩前方时不时闪现出来的一两盏如萤火般微弱的灯火。
它们一簇一簇出现在视野,又随着三轮的前行消失在漆黑的夜色。
县城到青田的路几乎全是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三轮下坡、上坡、转弯、爬行……不断重复步骤。
坐在后面,遇到急刹车或者遇到路面不平的时候经常抖得人直往车顶撞或者往前倾。
徐清自从坐上三轮车,一直抱怨车内空间窄、坐起来憋屈不舒服,还说这年代居然还有这种破车,早该淘汰了。
蒋惜挤在中间也有点难受,陈越为了腾出空间,整个人几乎贴到车门。
到后半段路,徐清抱怨、吐槽够了也没精力再折腾,她一把抱住她的背包,脑袋靠在背椅,侧着身仰头大睡。
周萍忙着开车顾不上后面。
整个车里最清闲的反而是蒋惜,她抿了抿嘴唇,极力不让自己碰到陈越。
可空间太小,她再蜷缩身子,手臂、腿依旧会挨到他。
遇到急转弯,甚至会扑到陈越身上。
陈越倒是很淡定,蒋惜撞过来时,他还会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蒋惜挣扎几次也不管了,无论是扑到他怀里还是手碰手、腿挨腿,她都坦然接受。
晚上周萍开得慢,四十多分的路程她开了快一个多小时。
蒋惜跟陈越久别重缝,说激动也激动,说意外也意外。
只是这几年两人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叙旧,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叙旧。
陈越临走前问的那个问题也因为徐清一路的抱怨被蒋惜丢在脑后。
等蒋惜清净下来,她脑子里又突然冒出这句问话。
黑暗中,她静静吸了口气,在乌漆墨黑的环境中偏头看向陈越。
陈越似是听到她的叹息,压低音量问:“怎么了?”
蒋惜立马摇头。
摇了两下才意识到陈越看不到,她抿抿嘴,低声呢喃:“刚刚好像忘记回你了。”
陈越细微动了动身,问她:“什么?”
蒋惜手指落在膝盖,指腹摩挲几下裤子布料,小声说:“我大四跟室友出去唱歌,手机不小心弄丢了。后来重新买了手机,也重办了电话卡。之前的微信就没用了。”
“我支教后跟以前的同学关系都比较疏远,所以就没通知换微信的事。”
陈越听完沉默半秒,冷不丁问:“所以也没想过通知我?”
蒋惜砸吧嘴,有些不知所措。
她嘶了一声,挠头解释:“不是……就是我觉得……我觉得我们离挺远的,不太方便。”
“而且我看你那时候学业挺忙的,就没想打扰你。”
黑暗中,陈越半天没吭声。
蒋惜以为陈越生气,咬着嘴唇,伸手小弧度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主动服软:“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行不行?”
“要不我们重新加回来?”
得亏天黑看不清蒋惜那一脸谄媚的样子,否则陈越一定忍不住笑出来。
陈越其实没生气,就是不知道怎么往下聊。
他也清楚,即便那时候他跟蒋惜没断联,他也不会放弃学业回国,也不会因为她放弃自己十几年的坚持。
只有现在,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
想到这,陈越回过神,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开微信二维码递到蒋惜面前,示意她重新扫。
蒋惜见他下台阶,也跟着掏出手机加回陈越。
滴的一声,蒋惜重新加回陈越。
陈越的头像昵称还是从前的没有变。
蒋惜点开陈越的头像,看着上面的人感慨道:“你头像还是科比啊,这么多年都没换哎。”
陈越轻描淡写回:“习惯了,懒得换。”
蒋惜笑笑,不经意夸一句:“我感觉你挺长情的。”
本来只是玩笑话,没想到陈越接过话茬,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我一直挺长情的,只是你没发现。”
蒋惜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反问:“是吗?”
陈越肯定答:“是。”
蒋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没话找话问周萍:“周萍姐,要到了吧?”
周萍在前面扯着嗓子吼:“快了。翻过这个弯就到村口。”
这一吼把睡熟的徐清也吼醒了。
徐清揉揉眼睛,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坐直身问:“要到了吗?”
蒋惜回:“还有几分钟的路程。”
徐清不咸不淡哦了一声,吐槽:“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我要是回去都找不到路吧。”
蒋惜顿了顿,再次接话:“你明天早上起来可以上后山山顶看到青田村的整体面貌。”
徐清立马反驳:“大早上爬山,我疯了吧。谁知道山里有没有蛇啥的,万一被咬了这里的医疗条件不行,我要是……”
蒋惜呼了口气,打断徐清:“你来支教前应该提前了解过青田的基本情况吧?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你来这是支教的吧,不是来享福、旅游的吧。”
徐清被蒋惜怼得哑口无言,努了努嘴,没再说话。
一旁回消息的陈越听到蒋惜毫不客气的问话,抬起眼皮,意外地看了眼人,似是没想到她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借着屏幕光,陈越终于看清蒋惜的脸。
除了皮肤黑了点,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圆脸粉唇、杏眼细眉。